第七十二章 沮丧

　　蒋白棉看了商见曜等人一眼，重新望向乔初道：
　　“那个实验室在哪里？”
　　戴着头盔，无法看见脸上表情的乔初还没有做出回答，那道苍凉沉哑的嘶吼声又一次响彻云霄：
　　“嗷呜！”
　　这一次，商见曜等人可以清楚明白地听见，那道嘶吼声传出的地方就在不远之处，就在“城市智网控制中心”后面几条街道外。
　　它是那样的巨大，那样的响亮，震得商见曜等人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一阵眩晕。
　　它仿佛来自每个人内心深处，来自无法化去的恐惧记忆，让龙悦红双腿难以自控地抖动了起来，让白晨下意识拉紧了围巾，用力程度就像要勒死自己。
　　蒋白棉的身躯轻微颤栗着，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那种恐惧，商见曜身体略微缩了起来，就像自己还是个孩子。
　　不过，他迅速就恢复了正常，不，也不算正常，他露出了笑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他的思维仿佛跳过了“恐惧”这个词，来到了“兴奋”上。
　　当然，这更多也是因为那道粗哑苍凉的巨大嘶吼声已停息下去，只剩余音和废墟各处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回荡不休。
　　这个时候，乔初没什么笑意地低笑了一声：
　　“那个实验室就在刚才那声音发出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蒋白棉等人悚然一惊，浮想联翩：
　　传出巨大嘶吼声的神秘实验室……从旧世界毁灭运行到现在的水电站……定期就会被维护一遍的城市废墟……到今天还能使用的部分电线和设备……能强制人入睡的猫型怪物……能制造真实噩梦导致各种严重后果的梦魇马……疑似“高等无心者”的存在，没有辐射污染却怪物众多的沼泽深处某些区域……
　　这些信息连在一起，真相似乎已近在咫尺又极为可怕。
　　蒋白棉惊恐之余，竟有点兴奋。
　　这就是她组建“旧调小组”的原因之一！
　　“不知道那个实验室的研究和旧世界的毁灭有没有关联……”蒋白棉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乔初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迈出了覆盖黑色金属骨架的双腿：
　　“该去通电了。”
　　蒋白棉追了上去，语速颇快地问道：
　　“你有这里的布局图吗？”
　　“先去地底机房合闸，恢复这栋大楼的供电，然后到十七楼电网中心，完成通电。”乔初似乎早已弄清楚这个“城市智网控制中心”的情况。
　　蒋白棉、商见曜等人没再多说，跟着穿戴外骨骼装置的乔初通过大门左侧，进入了庭院。
　　这里非常宽敞，绿化得也很好，各种废弃轿车整齐停在了相应位置，没有堵塞道路。
　　一丛丛或高或矮，或蓬松或杂乱的深绿植物散落于周围，影影绰绰，如同藏在黑暗中的怪物，让本就害怕的龙悦红身体愈发紧绷，似乎随时会做出应激动作。
　　以他自身的想法而言，小组根本就不该进“城市智网控制中心”，不该恢复这里的供电，尝试打开那个神秘实验室的所有大门。
　　先不提这是否会给灰土上本就脆弱的人类社会带来新一轮灾难，龙悦红觉得自己等人没可能扛得住那个神秘实验室和这诡异废墟蕴含的危险。
　　他一点也不想牺牲，不想变成80个月抚恤金。
　　“城市智网控制中心”所在大楼前方，有一处水池，里面水质浑浊，飘着不少杂物，但又没有想象得多。
　　微弱的月光和星芒照耀下，龙悦红突然看见水里有黑影一闪而过。
　　“有东西！”他惊惧地用“狂战士”突击步枪瞄准了那里。
　　乔初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条普通的鱼。”
　　龙悦红顿时松了口气，但由此带来的残余刺激终于点燃了他心里积压的恐惧之情。
　　“不，不普通！‘无心者’都不吃鱼吗？我，我不想进去！我放弃！我回吉普车那里等你们！”他一口气说出了内心所有的想法。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乔初也不是那么有魅力。
　　戴着头盔的乔初先是愣了一秒，旋即眯起了眼睛。
　　他无声抬起了覆盖外骨骼装置的手臂，用那把造型怪异的银色步枪瞄准了龙悦红。
　　蒋白棉和白晨同时张开嘴巴，准备阻止，却又有点犹豫，不知要不要到动手这一步，内心似乎陷入了剧烈的争斗。
　　乔初没给她们反应过来的机会，准备扣动扳机。
　　突然，他发现自己的手指没法后拉！
　　除此之外，他的手指可以往任何方向灵活运动。
　　他缺失的似乎只有扣动扳机这个动作！
　　乔初的目光下意识越过龙悦红，落到了更后面一点的商见曜身上。
　　商见曜身体略微弯着，仿佛在大口喘息。
　　他眼眸深暗地回应了乔初的注视，颇为艰难但很是认真地开口道：
　　“我妈说过，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纵容她的坏毛病。”
　　……
　　蒋白棉向“安眠猫”发射榴弹，制造出不小爆炸声时。
　　城市废墟某处，有着多个雕塑的广场上。
　　穿着黄色僧袍披着红色袈裟的机械僧侣净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望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他的前面摆着好几具破烂不堪的女性“无心者”尸体。
　　没过多久，传出爆炸声的方向，震动云霄的嘶吼声又一次响起。
　　随着电子双眼内的红光闪烁了几下，机械僧侣净法放弃周围的尸体，向着声音传出的地方，大步奔去。
　　……
　　黑暗的城市废墟里，某条街道，某栋房屋内。
　　套着深黑长袍，披着同色长发，嘴边留着一圈胡须的中年美男子杜衡疑惑自语道：
　　“没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爆炸声从不算太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杜衡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很快，苍凉暗哑的嘶吼声也在那个方向响起。
　　“难道在那边？”杜衡思索了一下，走向了楼梯。
　　……
　　废墟内，街边一个店铺中。
　　金发碧眼的道士伽罗兰正躺在一张很柔软的黑色皮制靠背椅上，昏昏欲睡。
　　可惜，她没能睡着，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嘶吼声吵醒了。
　　“哎，修为还是不够啊，师父都能做到在工厂旁边安然入睡……罢了罢了，既然醒了，那就随遇而安地过去吧，不知道途中能不能遇到便车……”伽罗兰文绉绉地自责了一句。
　　她现在就连自言自语时，用的都是灰土语。
　　然后，伽罗兰慢悠悠起身，向着嘶吼声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行去。
　　……
　　城市废墟另外一边，有不少器械的广场上。
　　一个由五辆车组成的车队正停在这里。
　　那五辆车中，有一辆是灰绿色的装甲车。
　　装甲车旁，一个戴着灰绿贝雷帽的壮年男子看着这次的收获，满意地点了下头。
　　“立哥，这才多久，我们就装满了所有车辆。要不，兄弟们到处找一找还能开还能修的车辆，争取一人一台？”一个剃了光头的男子靠拢过来，欣喜说道。
　　被称为立哥的“鬣狗”林立环顾了一圈，目光缓缓从十二三个核心成员脸上扫过，看见大家都同样的喜悦和兴奋。
　　他鼻子很挺，额头有些凸起，长相算是比较有特点。
　　“也可以。”林立颔首赞同了光头男的建议，“主要是这次还没找到能有效提升我们实力的武器，或者可以从大势力换好东西的技术资料。得为之后做准备啊，黑鼠镇背后肯定有一个大势力，我们必须在他们弄清楚事情经过前，做好应对。”
　　他正要再补几句，爆炸声和嘶吼声相继在同一个方向响起。
　　静静听了一阵，“鬣狗”林立笑道：
　　“那边看来有点好东西啊。
　　“我们过去瞧一瞧，有机会就动手，没机会就找别的。”
　　这是他们这个强盗团一直以来的风格，就像嗅到腐肉赶来，却又不冒险靠近，只在远处等待机会的鬣狗群。
　　“是，立哥！”他的核心成员们原本正要轮流睡觉，闻言皆是很有精神地站了起来。
　　……
　　听到商见曜的话语，乔初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直到此时，龙悦红才察觉到乔初想杀自己。
　　霍然间，他之前假想的所有美好同时分崩离析，让他真正回到了“现实”。
　　“他，他……”龙悦红惊恐地发现，乔初根本就不是同伴，不是值得追随、有绝大魅力的人。
　　这一路行来，自己竟跟猪油蒙了心一样。
　　这太诡异了！
　　龙悦红话还没有说完，乔初金色的眼眸内，一圈圈似虚似幻的涟漪浮现了出来。
　　已决定动手阻止乔初的蒋白棉忽然产生了强烈的沮丧感：
　　自己明明想要把商见曜、龙悦红带离危险区域，却反而引着他们来到高危废墟；一次本该普通寻常的野外拉练，竟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这是组长的失职；曾经的梦想因为一次失误，不得不放弃，身体也差点崩溃……
　　这样的自己还是死了算了……
　　这一刻，蒋白棉彻底心灰意冷，放弃了挣扎，只想等死。
　　白晨、龙悦红和商见曜也有同样的反应，皆是沮丧到不愿意做任何事情，不愿意说哪怕一句话。
　　乔初没做攻击，转而收起银色步枪，目光冰冷嗓音温柔地说道：
　　“放心吧，都过去了。”
　　深陷灰暗沮丧世界的龙悦红等人仿佛听到了天使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