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声音

　　格纳瓦确认了唇语内容的真实性，转而询问起商见曜：
　　“我没有搜集到声波信息，你是怎么听到她说话的？”
　　“直接响在了我脑子里！”商见曜就像找到了一个好玩的新游戏。
　　不等格纳瓦回应，他冲着那一男一女喊道：
　　“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加上咖啡馆墙壁、玻璃带来的回声，形成了滚滚浪潮之势。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金发女子和半边身体颤颤巍巍的正装老者对此都没什么反应，只是依旧望着商见曜当前站立的位置。
　　商见曜想了一下，横着跳了一步。
　　依靠外骨骼装置的辅助，他这一步足有好几米，直接从邻近那张咖啡桌的地方来到了格纳瓦的身前。
　　金发女士和正装老者随之侧过身体，将脑袋转向了两人。
　　不过，他们都没有起身，且动作颇显艰难。
　　前者用双手撑住桌缘，才勉强把身体移动到预定位置，就像卡在了座位和桌子之间，后者一副左边完全没法发力，随时会倾倒的模样。
　　“他们果然能看见我！”商见曜被头盔面罩遮住的脸上尽是实验成功的喜悦。
　　“但他们好像听不到你在说什么。”格纳瓦帮忙补充了一个结论。
　　商见曜顿时苦恼了：
　　“这可怎么和他们交流？我该怎么回答我确实是‘司命’的神眷？”
　　“点头。”智能机器人的思维在遇到Bug前一向清晰无比。
　　“对啊！”商见曜幅度很大地上下动起了脑袋。
　　他一边点头，一边咕哝道：
　　“可惜我没系统性学过手语，要不然就能直接交流了，我用手语表达自己的意思，老格解读他们的唇语。
　　“不对啊，他们不一定看得懂手语，只能靠常见的肢体语言了……”
　　然而，那两位对他的点头视若无睹，只是未移开视线。
　　格纳瓦正要分析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并让商见曜耐心等待，看还能不能听到那位女士的话语，商见曜已是恍然大悟道：
　　“我懂了！
　　“他们其实也看不见我，只是能隐约感应到我的人类意识！”
　　他随即侧头，对格纳瓦道：
　　“所以，他们一直‘看’的是我，不是你。”
　　“那你听到的声音是怎么来的？”格纳瓦提出了疑问。
　　商见曜用颇为笃定的口吻回答道：
　　“心灵传音！
　　“说不定他们也是‘心灵走廊’层次的觉醒者，现在已经到了我的门口，正冲着里面喊话。
　　“我得去我的房间检查一下。”
　　他说做就做，当场闭上眼睛，抬右手捏了捏两侧太阳穴。
　　虽然他的太阳穴其实被军用外骨骼装置的头盔保护得严严实实，他的手指根本触碰不到，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得有。
　　下一秒，依靠军用外骨骼装置的固定和支撑，商见曜站着进入了沉眠。
　　“131”房间内，他的身影甫一出现，立刻就奔向了门口，试图给客人开门。
　　鲁莽的商见曜随即被身上冒出来的一条条手臂给控制住，脑袋自行凑到了猫眼处，打量起门外的情况。
　　外面空无一人。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开门，左右张望了几下。
　　没有客人来访。
　　“哎……”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回归了现实世界。
　　“怎么样？”格纳瓦察觉到他的身体有了动作。
　　商见曜很是遗憾地回答道：
　　“没有。”
　　他一向热情好客。
　　“该怎么交流呢……”商见曜再次陷入沉思。
　　突然，他又嚷嚷起来：
　　“她又对我说话了！
　　“说的是：
　　“远离这里！”
　　“远离这里……”格纳瓦一边重复这句话，一边将目光投向了那一男一女，查看他们的唇语。
　　——商见曜用的是灰土语，即使是智能机器人，也无从分辨是“他”还是“她”。
　　此时，不管是金发女士，还是正装老者，又都闭上了嘴巴。
　　格纳瓦只好询问商见曜：
　　“远离这里是警告，还是提醒？”
　　这主要从语气上来分辨。
　　“感觉是提醒。”商见曜回忆着说道。
　　突然，他眼睛一亮，将负在身上的战术背包扯到了身前。
　　兹的声音里，拉链被弄开了。
　　商见曜右手探入背包，抓出了那个湖水绿色的小玉佛。
　　他旋即对眼中红光闪烁的格纳瓦解释道：
　　“在钢铁厂废墟，这个小玉佛是真实与虚幻的交界点，现在说不定能帮助我和对面的人交流。”
　　商见曜话音刚落，那个小玉佛骤然散发出淡淡的、清濛濛的光芒。
　　这如同水波，淹没了整个咖啡馆，不管是黑暗部分，还是有光照的区域，都染上了些许青绿。
　　然后，商见曜又一次听见了那位金发女士的话语：
　　“‘菩提’的恩赐？”
　　与此同时，格纳瓦发出了略带合成感的声音：
　　“这次我能听见。”
　　这说明双方能够交流了。
　　那枚小玉佛真的发挥了作用！
　　“对对对。”商见曜笑着回答了那名金发女士的问题。
　　作为一个有礼貌的人，他虽然未推高面罩，露出脸孔，但还是客客气气地问道：
　　“两位是？”
　　那名金发女士一边略微皱眉，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一边随口回答道：
　　“芙罗拉，‘橘子’公司的。”
　　正装老者嗓音有点不稳地说道：
　　“巴纳德，临海联盟的。”
　　不等对面两位询问，商见曜非常主动地自报了姓名：
　　“商见曜，‘盘古生物’的。”
　　这时，格纳瓦利用通信系统，向商见曜通报起自己在数据库内检索那两个名字的情况：
　　“芙罗拉是‘橘子’公司势力范围内较为常见的一个女性名字，最出名的一位曾经担任过他们的董事会董事，但据说已去世二十多年。
　　“临海联盟曾经有一位总统叫巴纳德，是那里第一位红河人种的总统，他在十一年前也过世了。”
　　“都过世了？”商见曜不仅没有惊恐，反而异常兴奋，“我们确实遇到鬼了？”
　　他话音未落，耳畔突然响起了明显的兹兹声。
　　咖啡馆内的场景随之出现扭曲，甚至冒出了大量的雪花噪点，就像是一台出现故障的电视机。
　　就在这时，芙罗拉似乎终于想明白了当前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她抢在黑暗卷来，撕裂并淹没咖啡馆内这部分灯光前，厉声喊道：
　　“永远不要进新世界！”
　　尖利的声音回荡间，小玉佛散发出的青绿光芒不见，照亮了窗边区域的偏黄灯光也熄灭了，两道人影随之失去了踪迹。
　　格纳瓦此时才发现，眼前哪有咖啡馆，只有一堆堆没什么价值的垃圾。
　　就连那扇窗户，都布满了碎裂的痕迹。
　　“喂喂喂！”商见曜又喊了几声，只有空荡回应他。
　　“这是怎么回事？”他自言自语起来。
　　不等格纳瓦分析，他自己回答起自己的问题：
　　“如果我们刚才看见的芙罗拉、巴纳德确实是老格说的死去多年的芙罗拉、巴纳德，那就有意思了。
　　“能坐到‘橘子’公司董事会董事和临海联盟总统这样的位置，他们两个大概率是探索到‘心灵走廊’深处的觉醒者。
　　“他们的死亡会不会是他们进入‘新世界’的另一种表达，毕竟从此往后，他们没法再经常出现，只能偶尔回归？”
　　“很有可能。”格纳瓦中肯评价，“你觉得我们刚才看见的是‘新世界’的某一幕场景？”
　　他跳过了众多推理步骤，直接得出了结论。
　　商见曜笑道：
　　“柯宁米斯本身就和‘新世界’有密切联系，这或来自巨大的‘新世界’节点，或源于沉睡的高位存在肉体，带来了‘无心病’病毒的扩散。
　　“既然‘无心病’病毒都散逸了出来，那在柯宁米斯某些区域，新旧世界由此出现重叠也很正常。”
　　格纳瓦上下动了动金属铸就的脖子：
　　“简单来说就是，刚才的场景很可能属于‘新世界’外溢力量制造的投影。”
　　“是啊。”商见曜突然沮丧，“我刚才应该一口气多问几个问题！”
　　格纳瓦安慰道：
　　“能得到不要进入新世界的提醒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们人挺好的。”商见曜诚恳评价。
　　他转而望向窗外，笑着说道：
　　“我们如果继续往深处走，说不定还会遇到更多的‘新世界’场景。”
　　格纳瓦轻松解读出了这家伙的潜台词：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不得不提醒起商见曜：
　　“但那也意味着感染‘无心病’的概率直线上升。
　　“而且，之后遇到的未必还像芙罗拉和巴纳德这么友善。
　　“到了那个时候，两重问题侵袭之下，‘生命天使’项链不一定还能保护住你。”
　　商见曜的回应和格纳瓦的话语没有一点关系，他兴致勃勃地说道：
　　“会不会遇到老朋友？”
　　“谁？”格纳瓦问道。
　　“‘博士’啊。”商见曜一脸这有什么好猜的表情，“他要是还活着，我就送他一颗核弹！”
　　说完，商见曜揣好小玉佛，重新持握起“狂战士”突击步枪，走向了“咖啡馆”的门口。
　　下一秒，他停在了那里。
　　“怎么了？”格纳瓦关切问道。
　　商见曜毫不见外地请求起援助：
　　“帮我开下门，这是向内拉的，我没法直接踹开。”
　　他一只手瘫痪“多时”，一只手拿着武器，没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