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实验

第一章 实验

“哧……呼，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成不变的流程，吸气，呼出，然后听着那一连串的气泡破裂的声音。接着，回归沉寂，等待，等待，直至下一次的吸气，呼出，重复着一成不变的流程。

“哧……呼，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样的时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或许应该先行思考这样的问题：这样的思考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存在，意识，思考，感知……一重又一重的思绪最终融为一体，仿佛变成了一道头尾相衔、环环相扣的闭环，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的过程中，似乎产生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在某片原本只是虚无的大地上扎根、发芽，但也终究只是抽出了那么微不足道的几片嫩叶，所有的挣扎就又重新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噬，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循环的开始。

循环的本身，亦是一种循环。

“哧……呼，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成不变的呼吸，一成不变的节奏。

当运动本身不在包含变化，这是否便与纯粹静止的死寂无异了呢？

不，不会的，不会就这样下去的。

“哧……呼，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刚刚的，是第2123次呼吸。

距离上一次打破了这无边黑暗的存在到来已经度过了两千多次呼吸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三十次呼吸。

等待，时间，当她第一次明白这些概念所代表的意义之时，她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意识到了那些原本被她忽视掉的冲破黑暗的“外物”所代表的含义。这就像“她”这个单词一般，在扎根在她心底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离开。尽管扎根之处是贫瘠到近乎无法生存的土壤，但那些意识、念头、思想、情绪……却一直都在坚持着、挣扎着，也一直都在等待着下一次冲破黑暗的桎梏，等待着真正的光明。

是啊，光明。

多么……美丽的词。

她并不能理会“美丽”的含义，只是无数次从那个出现次数最多也因此让她最熟悉的声音中捕捉到这个词汇的各种变体。在那个声音的话语中，“美丽”是和“她”这个词紧密相连的，她并不清楚原因，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那包含各种期盼的“美丽”产生自己的理解与体会。

那个声音，那个让她无比熟悉的声音的主人，也会在二十次呼吸再次来到她的身边吗？

她相信那个声音是不会缺席的，毕竟在她记得的、不记得的那么多次的过往与回忆之中，唯一不曾变化的就是那个声音中包含的对于“她”的渴盼与期待。

因为，“她”在他的话语中是“那么无比的美丽”的。

也因此，她也如此笃信着，笃信着自己渴盼与期待中的“光明”也一定会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还有……十次呼吸。

“哧……呼，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那个声音会出现吗？

那个声音会出现吧。

那个声音……

气泡炸裂的声音渐渐远去，将仍然沉浸在期待之中的意识抛入了海底。

她没有“看到”那将她包裹在其中的光亮。

她只是怀抱着期待，继续等待着那永远不会到达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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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过滤系统的运转带来了微不可闻的噪音。

此时此刻，在这间位于地底30米深处的地下实验室内，找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一丝声音。

气氛，无比的凝重，十几双眼睛都凝视着同一个方向，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一张嘴发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声音。近乎凝固了的气氛让哪怕是呼吸的节奏都变得无比迟缓，一些年轻的面孔已经悄悄捂住了胸口，即便他们无比清楚这间设施完备的实验室每时每刻都提供着足够所有人呼吸的氧气，但他们还是感到胸闷、呼吸困难，双脚之中更是充斥着离开这片让人压抑无比的空间的冲动。

然而，另一种震慑却压制住了他们身体深处的本能，让他们依然停留在原地，甚至不敢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乃至表情。

那股震慑的力量来自这间实验室的中央，来自于一个人。

一个从实验的一开始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仿佛整个人都与这凝固的气氛同化了的男人。

“Sir，当前步骤已经结束，请给出下一步指令。”

突然响起进而打破了这片沉寂的是一个不包含任何感情的声音。

与此同时，实验室内的所有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清楚在刚才的那种情况下必须有一个勇敢者站出来打破这片死寂，但所有人更清楚那位打破死寂的勇敢者也必将因此背负上全部的代价与责任。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实验室内的其他人才会因为那个平淡而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存在而感到喜悦与慰藉，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任何身为人的存在都不会有好下场……当然，“不是人”的存在就另当别论了。

似乎是超过了等待命令的时限，在没有任何人做出回应、整个实验室内依然保持着一片沉寂的情况下，那呆板的、机械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Sir，当前步骤已经结束，请给出下一步指令。”

第二次，仍然没有声音回应，于是第三次的电子音也如同理所应当一般响起。

“Sir，当前步骤已经结束，请给出……”

“我知道了，所以给我闭嘴。”

清冷的男声打断了那呆板的重复，也让本已经出现松动的气氛再次绷紧到了极点。

没有任何一双眼睛敢于直接打量那张位于整个实验室中心的脸上此刻正挂着什么样的表情，但所有目不斜视的人都从刚才剪短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而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那个因为不具备人的本质所以更不存在名为恐惧的声音敢于继续“开口”道：“Sir，你的命令无法被识别，请更换或直接说出下一步的指令。”

“嘶……哈。”

这一次，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听清楚了。

那是吸气的声音，更是某个支配着这间实验室的存在情绪崩溃的前奏。

“所有人，离开实验室。”

清冷的男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话语中的含义有了明确的含义或者说命令。

时间仿佛停住了，一秒、两秒……终于到了第三秒悄然流淌而过的时候，实验室内出现了第一个服从命令的响应者，紧接着所有的人都迈开了僵直了近乎三十分钟的脚步，只用了不到十秒钟，整个实验室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那发出命令的男人一个存在。

“啊，哈……”

看着眼前变得空荡的操作台，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发出的是长长的、无法掩盖住失望的叹息声。

又失败了吗？

尽管结果已然摆在了眼前，但不真实的感觉依然如同泡沫一般将他，将名为法兰·兰彻斯特·拉米尔杜的男人团团包围。

为什么会这样？

不需要调出实时数据，兰彻斯特·拉米尔杜已经将实验过程中的每一丝数据变化都牢牢地刻印在了脑海中。他找不到任何异常，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异常，他在内心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实验的每一个步骤，但最终的结果却让他无所适从。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不……或许他应该这样问自己：他所渴求的结果真的是能够达成的吗？

他的所作所为，毕竟是在那些迷信宗教的神棍眼中与神迹无异的行为啊，难道正因如此他才只会看到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面对一场又一场的惨淡结局吗？

不，他不相信，更不甘心。

“B001号。”

他呼唤出了唯一允许留在实验室内的存在，同时也是唯一无法离开实验室的，被当年的他随意命名的AI助手的名字。

“Sir，等待您的指令。”

“中止当前实验，然后将实验状态退回至180分钟之前，重新开始实验！”

“Sir，您无法中止当前的实验，按照实验手册当前实验体的状态仍然处于待启动模式，需要等待周期为36小时的初始化过程……”

“不要管那么多了！这是我现在的指令，现在马上重新启动实验。”

“Sir，您的行为违反了实验手册第一条第三则之规定，您必须……”

“你嘴里那该死的实验手册就是我自己写的！所以你现在给我忘掉它，立即执行我的命令！”

“如您所愿，Sir。当前实验状态中止，再启动，倒计时10秒，9秒, 8秒……”

随着倒计时的归零，实验室内的各处结构自动开始了逆转与重新执行的过程。实际上这间实验室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员来操作，所有的步骤都可以交给由AI中枢控制的自动机构来完成，刚才站满整个实验室的人员只不过是这些自动机构无法完成使命之时的备份而已。

但现在，已经不需要备份了。

兰彻斯特·拉米尔杜心里清楚，如果这一次的实验失败，他就不会再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每36小时一次的实验与重启仿若无穷无尽的循环一般，每一次失败之后他都会第一时间进行重启、归零，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下一次的启动实验。这样无休止的连环他已经坚持了几个月的时间了，或许与旧时代那种动辄持续数年乃至数十年之久的实验还有着本质上的差别，但对于前期实验步骤已经全部完成只需要进行最后的启动程序的他来说，这本就只是临门一脚的程度，根本不会用掉几个月的时间。

毕竟……对于其他的实验来说，持续了几个月时间、数十次的失败已经足以证明整个实验的性质与结果了。而兰彻斯特·拉米尔杜现在的坚持，或许在外人眼中也不过只是不甘愿接受自己的失败所进行的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吧。

所以……他现在是在垂死挣扎吗？

兰彻斯特·拉米尔杜的眼前一时间有些朦胧，视线恍惚的同时他的脚下却下意识地开始了迈步。他走下实验台，来到那竖立于实验室正前方的方舱之前。

不需要经过语音命令的许可，方舱之外的遮光罩自动开启，将那玻璃制成的透明容器内部情形全部展示在他的眼前。

“爱玛……”

兰彻斯特·拉米尔杜将手放在了方舱上，似乎想要去触碰那在浸泡在半透明的羊水之中自然蜷曲着的身体。

他凝视着那张镌刻在他的记忆中却无法再一次看到的面容，心中的痛楚也随着那熟悉的亲近感而变得越发强烈。

恍惚之中，兰彻斯特·拉米尔杜突然如同触电一般拿开了手。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B001号，报告实验进度！”

“Sir，实验仍在重启，距离实验开始仍需要14分钟21秒。”

拉米尔杜AI助手并不会对他隐瞒事实。

但为什么——

他刚刚看到了“她”，睁开了眼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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