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最后的路程

　　丹奴之子的舰桥当中，是安静且又紧张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大屏幕上所显示的一切。
　　一个被锁定，且又被标注为U1的醒目目标，
　　四个分别以L字开头，从一排列到四的高速目标。
　　它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敌我关系。
　　U1是半小时之前，某个突然出现在了丹奴之子的通讯频道当中的神秘信号所包含的不明坐标。
　　在泰蕾莎的命令下，丹奴之子的情报部门很快就将其与周边包括地形，水文，声呐数据等诸多数据相结合，并得出了一个结果。
　　敌人的大本营恐怕就在结果所指向的某个海底山谷当中。
　　是假情报，
　　又或者是雷明凯，泰蕾莎所等待的“伊丽莎白”所提供的真情报？
　　诸多思索的结果在泰蕾莎的脑海当中飞掠而过，却最终落在了同一个结果之上。
　　注视着雷明凯与伊丽莎白，长牙狮零式与黛丽丝之间的战斗，默默地看着黛丽丝虚晃一枪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一幕，泰蕾莎终于落定了决心。
　　“Freyja发射，目标330，613。攻击模式选定深海模式！”
　　一声令下，泰蕾莎缓缓地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马度卡斯。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站在泰蕾莎旁边的理查德马度卡斯微微颔首。
　　“舰长。我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就目前而言，也许这是最为妥善的方案。”
　　“妥善吗？但天堂岛方面已经出现极大的损失了。”
　　泰蕾莎默默地念叨着这一句话后，便将所有顾虑抛之脑后，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四枚Freyja拖曳着长长的尾烟从丹奴之子上腾空而起，在千米高空上调转飞行姿态，便朝着早已锁定的目标，某个位于数十公里之外的海底山谷飞掠而去。
　　只需要数分钟不到的时间，第一枚出击的Freyja便会在入水三十秒后引爆，以其爆炸所引发的强大水压摧毁敌人布置在海底山谷周围的警戒线，方便随后而来的三枚Freyja精准地命中目标。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行动。
　　一个从来未曾在丹奴之子的作战计划当中出现过的行动。
　　能够知道这四枚Freyja为何而出击的人，在丹奴之子上也就只有不到五人。
　　毕竟，隐藏在背后的真相足够让这些已经与BETA交战多次的军人们震惊了。
　　谁也不会想到，隐藏在BETAM幕后的敌人竟会有暗中谋划反叛的存在。
　　而这个存在，恰好就是差点死在雷明凯剑下的伊丽莎白。
　　“不得不说，她们的演技的确迫真。”
　　再次看向雷明凯与伊丽莎白的战斗，双方之间打得几乎难分难解。
　　“演技？也许，她们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能够让她们死去的办法。”
　　理查德马度卡斯似乎看穿了什么。
　　“是吗？”
　　就在泰蕾莎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先前发射的四枚Freyja进入引爆阶段。
　　一股明亮的紫色光辉从海底深处迸发而出，将周围的海水尽数吞噬。
　　这是第一枚Freyja引爆的动静。
　　而后，第二道光辉沿着第一枚Freyja引爆后吞噬海水所产生的空腔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冲天光柱间，也将深藏在海底山谷当中的景象暴露无遗。
　　那是一座单单只用肉眼观测，便已经会有庞大无比的感观的庞大建筑。
　　“是HIVE！”
　　一看到那庞大建筑，泰蕾莎的右手一下子便握紧了。
　　至此，泰蕾莎的心已然落定了大半。
　　这个略微莽撞的行动计划，迈出了成功的一步。
　　“轰！！”
　　第二枚Freyja引发的冲天光柱刚刚消失，第三枚Freyja便紧随而至，彻底地将这座盘踞在海底山谷中的庞大建筑一举从地图上抹除，露出了深藏在更深处的所在。
　　那里，便是目标所在！
　　这一刻，泰蕾莎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表示，有的便是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目光。
　　在那抹除庞大建筑的强光当中，丹奴之子的雷达始终牢牢地锁定了第四枚，也是最后一枚，更是一锤定音的一枚Freyja。
　　只要这枚Freyja最终命中目标，那么这场战役也就迎来结束的曙光。
　　此时，所有人都不禁地屏住呼吸，看着白茫茫，只有那标注为L4的目标飞快地朝着目标下坠，然后，屏幕一闪，代表L4的标注消失了。
　　更为明亮的紫色光辉从海底深处迸发，冲开了即将完成合拢的海水，直冲云霄，仿佛像是彻底驱逐黑暗的曙光那般肆意宣示自身的存在。
　　“侦测到不明信号！根据与时空管理局所提供的数据库对比，疑似是终焉议员。”
　　“进一步确认！马度卡斯，在周边海况平静一些之时，立刻投放更多的探测装置对目标海域进行多轮探测。不管是什么数据，都必须严格，仔细地与管理局提供的数据对比，必要时不必向我汇报，以最快速度与帝都，与何娜娜联系，争取在最短时间确认目标存活情况！”
　　泰蕾莎目光一亮，立刻站起来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她知道，哪怕目前的情况还没有明确，这个计划恐怕已经成功了。
　　成功得如此地让人惊喜！
　　万万没想到，那个伊丽莎白竟然是以终焉议员作为目标！
　　紧接着，更为异常的情况发生了。
　　“报告！无人机拍摄到一些情况，现在转向大屏幕。”
　　随着大屏幕的图像一变，惊呼声连连响起。
　　BETA，自爆了。
　　正在天堂岛上肆虐的BETA不管体型大小，全部尽数自爆，只剩余一阵阵随风飘散的血雾，以及遍地残肢。
　　那副骇人的景象，既让人惊骇，又让人不禁欢呼。
　　看着轮换切换了数个角度，始终都是BETA纷纷原地自爆的图像后，泰蕾莎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马度卡斯。看来，这一次我们只不过是配角而已。真正的主角，恐怕就是那个名为伊丽莎白的公主殿下了。”
　　“同感，长官。”
　　随风飘散的血雾掠过壕沟，掠过碉堡，掠过英勇战死的人类士兵遗骸，更从正在对峙的兰斯洛特王者之剑与伊丽莎白之间掠过。
　　看着那一丝丝飘散的血雾，伊丽莎白回过头看向那片起伏不断，还尚没有从四枚Freyja连续爆炸当中恢复过来的海域。
　　“看来，是时候结束了。”
　　然后，伊丽莎白回过头，看向兰斯洛特王者之剑。
　　“抱歉！恐怕要你陪我走到最后了。异界骑士。”
　　雷明凯没有开口回应，但却已经做出了回应。
　　因为，他的回应方式便是以手中的操纵杆，以兰斯洛特王者之剑手中的剑刃作为回应。
　　实际上，随着他与伊丽莎白的战斗进行，一种奇异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渐渐地渗入了雷明凯的内心当中。
　　那不是危险的信号。
　　也不是有什么存在试图操控雷明凯，
　　更不是会发生所谓夺舍的神怪情节的信号。
　　而是一种让雷明凯感到怀念，让他感到一种悲伤，更让他感同身受的情绪。
　　在这种情绪下，他的操纵技术，兰斯洛特王者之剑的动作悄然发生了变化。
　　每一剑的挥动不再是雷明凯千锤百炼，已然融入本能当中的技巧，而是一种雷明凯未曾见过，未曾体会过的剑技。
　　兰斯洛特王者之剑挥出一剑，将伊丽莎白的剑刃荡开，迫使其露出破绽的瞬间，趁机上前一步，举剑一刺，直逼伊丽莎白的心脏。
　　可惜的是，伊丽莎白及时收剑回防，挡下了这一剑。
　　只是，比起差一点被刺穿的心脏，伊丽莎白更在意兰斯洛特王者之剑所挥出的一剑。
　　“你为什么会这一招？”
　　那是存在于伊丽莎白记忆当中的一剑。
　　除了她之外，就不会再有人会这一剑了。
　　因为，会这一剑的人，已经死了。
　　在故乡彻底被吞噬的那一日时，死去了。
　　面对伊丽莎白的责问，雷明凯却没有回应。
　　又或者，他根本无法回应。
　　他仿佛已经无法控制他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操纵兰斯洛特王者之剑使出他未曾见识过的剑技攻向伊丽莎白。
　　第一个回合过去了。
　　雷明凯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副画面。
　　在那里，一名扎着小马尾，身穿绣金短袖的小女孩正拿着木剑指着力竭倒地的小男孩，骄傲地扬起小脑袋说道：“你还不错！以伊丽莎白阿米尔斯之名，我承认你是我的骑士。”
　　第五个回合过去了。
　　雷明凯眼前再次出现一副画面。
　　那是一场生日宴会，属于小女孩十岁时的生日宴会。
　　宴会上，身穿合体礼服，但有些拘谨的小男孩被身穿华丽礼群的小女孩拉着去跳舞。
　　看着拘谨的小男孩，小女孩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打起精神来！你可是我认可的骑士！怎么能那么畏畏缩缩的！”
　　第十个回合过去了。
　　又一次出现在雷明凯眼前的是小女孩，不，应该是少女以及少年十三岁时的画面了。
　　完成了见习骑士的考试，准备前往国境进行试炼的少女与少年目睹了村子被兽群肆虐后的可怕情况。在恐惧与愤怒之下，这群刚刚完成了见习骑士课程考试的少年少女们头脑一热，便擅自离开了军营，自作主张地讨伐兽群。
　　结果，惨胜而归，但军营并没有责备少年少女们，反而大为嘉奖。
　　在夜里，少年亲眼目睹了得到来自帝都嘉奖的少女独自一人躲在角落当中落泪的一幕。
　　但少年却未能迈出一步，只是默默地在不远处，守护着落泪的少女。
　　第二十个汇合过去了。
　　兰斯洛特王者之剑的剑刃劈落，斩断了伊丽莎白的左手。
　　在那喷涌而出的血水中，一副全新的画面展现在了雷明凯眼前。
　　夕阳如血。
　　伤痕累累，疲倦不堪的将士们拖着被鲜血染红，满是豁口的剑刃一步步地踩着敌人的尸骸，踩着血水积聚而成的水洼走向前方。
　　在那里，一面残破的战旗正迎风飘扬。
　　而在战旗下方，左手被废，只能无力垂落一侧，右手还滴着血水，却依然紧紧握紧剑刃的少女正注视着前方。
　　“骑士，我的骑士啊！再往前就是地狱了。你还会跟着我吗？”
　　“殿下。不管前方如何，我都会跟随到底，至死方休！！”
　　这一次，雷明凯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第四十个回合。
　　伊丽莎白的攻势明显出现了疲态，被“雷明凯”果断捉住了机会，一剑荡开了伊丽莎白的剑刃，挥剑砍向伊丽莎白的颈项，却被其闪开。
　　剑光闪烁间，漫天飞舞的花瓣所构造而出的美景展现在了雷明凯眼前。
　　那是少女，名为伊丽莎白阿尔米斯，以战争公主之名，为帝国完成统一大陆伟业后，凯旋帝都时的画面。
　　在那被万民敬仰的战争公主身侧，一名身穿魔铠的坚毅男子不由地握紧了拳头，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仰慕着战争公主，更爱慕着伊丽莎白阿米尔斯。
　　在这个战乱平定的时刻当中，他不愿再错过这个机会。
　　然而，还没有等这个重大决定付诸实现，帝都忽然燃起了战火。
　　那一夜，无数怪物从天而降，四处肆虐。
　　顷刻间，便摧毁了帝都。
　　而那男子也被自己所爱慕的战争公主伊丽莎白阿米尔斯一剑刺死。
　　正如同，现实当中，兰斯洛特王者之剑抬起左臂，强行以辐射光盾挡住伊丽莎白的剑刃，趁机一举刺穿了伊丽莎白的心脏。
　　冰冷的剑刃破开心脏的瞬间，伊丽莎白右手一松，丢弃了剑刃，猛地向前迈出几步，直到右手搭上了兰斯洛特王者之剑的肩膀。
　　怪异的感觉如潮水般退下，雷明凯再度掌控自己的身躯。
　　他抬眼望去，看向屏幕，看向那双不属于人类，却在此刻流露出属于人类情感的巨大瞳孔。
　　他已然明白。
　　刚才那怪异的感觉，是属于一名骑士。
　　一名爱慕着公主殿下，发誓要一生一世守护公主的骑士的情感，记忆。
　　而且，那
　　也是属于“他”，属于同一个名字，不同世界的“他”的情感，记忆。
　　“是时候迎接公主殿下回家了。”
　　“他”留下的情感如此地清晰，如此地强烈，推动着雷明凯打开了驾驶舱，走出驾驶舱，抬起头看向那张走向死亡的脸孔。
　　迎着带走最后一缕血雾的轻风，伊丽莎白看清楚了那名从兰斯洛特王者之剑驾驶舱当中走出的男子的脸孔。
　　“你你来了！凯。我的骑士”
　　伊丽莎白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是在害怕着，期待着什么。
　　但，这已经是最后了。
　　巨大的尼德霍格终究还是到达了极限，化为漫天飞灰，消失在这个世界当中。
　　看着那乘风而起，飞向天际的飞灰，雷明凯听到了一个声音回应着伊丽莎白最后的期待。
　　“我的可爱殿下啊！我们，回家吧！”
　　而后，这个声音再次响起。
　　“谢谢！另一个世界的我，要当心黑色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