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门里的世界

　　“我们赞美您，您的眼，看见了我们的归宿，让我们明晰死亡真正含义；
　　我们歌颂您，您的手，开辟了我们的道路，让我们在亡者的世界安息；
　　我们铭记您，您的脚，引领了我们的前进，让生与死之间诞生真正的轮回！
　　因您，死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
　　因您，存活不再是简单的枯寂；
　　我们得以坦然，我们得以镇定，我们得以在这条路上，一遍又一遍，去欣赏真正的风景。
　　至高的轮回，
　　伟大的轮回之神，
　　您是世间，唯一的真理！”
　　上至轮回神官，下至普通信徒，大家开始齐声歌唱轮回赞歌。
　　身处这里面，你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浓郁的虔诚，当被这种虔诚所包裹时，你的灵魂，仿佛都将因此窒息。
　　这是一种真正的狂热；
　　因为在轮回信徒的眼里，是轮回之神缔造了生与死之间的轮替，让他们的生死变得不再毫无意义。
　　这，大概就是正统神教的底蕴吧。
　　神教里肯定有私利，有官僚，有权谋，有斗争，但无法否认的是，它有着基数庞大的狂热虔诚者。
　　但就是这样一座正统神教，却在和秩序的战争中，首日即战败。
　　而在卡伦的认知中，秩序神教虽然有着和其他神教一样的对秩序之神的忠诚，但和其他神教比起来，秩序神教这里的人，似乎多了一点含蓄。
　　可含蓄归含蓄，真正动起手时，任你再狂热，也是一巴掌的事。
　　根据战后解密和流传出来的一些资料讯息表明，秩序神教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缩短战争时间，力图在谈判桌上拿到更多的利益。
　　但如果轮回神教一直死撑着不投降不承认战败，那么哪怕顶着再大的压力，秩序骑士团都会将战争继续下去，说不定此时轮回谷，已经沦为了战场。
　　当然，也有可能，这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
　　卡伦等人站在“笼子里”，大家只需要伸出一只手抓住笼子边缘，就能很好地稳定住自己的身形，因为身下的巨人在爬行时，一直很注意后背的平衡，作为坐骑来讲，可谓极其贴心。
　　巴特神情严肃道：“我们不能让轮回神教有再崛起的机会。”
　　战胜者从战胜那天起，就会提防战败者的再次崛起，生怕自己在他身上做过的事，再被他还到自己身上。
　　布兰奇、马斯都很赞同巴特的说法，出声附和。
　　艾斯丽则很有兴趣地在研究身下的这头迷失巨人，她很好奇这算不算“妖兽”的一种？
　　反正她记得自己父母在家里说过，部门的部长在系统内部会议上大发雷霆，说骑士团真的是浪费，竟然真的将几十头迷失巨人砸成了肉泥，这是打算解决军粮的问题么？
　　还不如活捉一头送过来，大家系统内各个部门一起进行一下研究，说不定能产生新的价值。
　　艾斯丽舔了舔嘴唇，可惜了，迷失巨人不会对外售卖。
　　嗯，就算轮回谷有商店可以卖，自己也很难带回去，这得多大规模的传送法阵才能带走他？
　　文图拉则一直盯着自家队长的背影，他已经做好准备，等进门之后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第一时间挡在队长身前。
　　卡伦心里则比较平静，因为他再次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预想中的“信息缺失”，进一步加剧了。
　　他原本以为在进入轮回之门前，大家30个人聚集在这里，还会再听一听报告什么的，结果看眼下这架势，这五头迷失巨人是要把五个小队直接送进轮回之门了。
　　为什么在不需要报告走过场时每次都拖拉得很冗长，结果在需要听报告时，反而开启了高效率？
　　卡伦不由得从口袋里拿出那本先前发的小册子，小册子里面记载了秩序神教搜集的关于轮回之门内的讯息，人手一份，肯定没有轮回神教那边了解得清晰和精确，但应该也勉强够用。
　　只是，卡伦还是更期待能在进门前再得到一些最新资料。
　　哪怕是多个天气预报也是好的。
　　“嗡！”
　　轰鸣声不断传来，轮回之门的开启还在进行中。
　　不过，当巨人驼载众人终于上了台阶来到轮回之门前时，众人才发现，轮回之门才开启了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已经足够巨大。
　　在轮回之门面前，自己等人就像是一只只蚂蚁，是真正意义上的蝼蚁。
　　第一头迷失巨人进入轮回之门，接下来是第二头，轮回神教的2个小队进去了。
　　第三头是那个多神教组成的小队。
　　第四头是穆里所在的迷失巨人。
　　第五头，轮到了卡伦小队。
　　在每头巨人进入之前，其背上的队员们都会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在进入未知的前一刻，大家心里充斥着对原本世界的留恋。
　　卡伦也不例外，在身下巨人身体进入大门时，他也回头看向身后，他看见了远方耸立着的八道光柱，一尊尊伟岸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那是诸神教中真正的大人物，他们作为代表，观看着这一切。
　　终于，
　　巨人身体完全进入了大门，
　　随即而来的，
　　是恐怖的失落！
　　巨人像是在快速坠落，所有人下意识地抓紧了铁笼，这时候大家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座椅上面还要封顶，这是担心你被甩出去。
　　“大家稳住，抓紧！巴特，文图拉，做好战斗准备！”
　　“是，队长！”
　　“是，队长！”
　　卡伦担心等失落进程结束后，“落入地面”的众人很可能会遭遇危险。
　　失落的时间，持续了近十分钟，这十分钟堪比坐最廉价的远途传送法阵。
　　终于，
　　“砰！”
　　一声巨响传出，落地了！
　　卡伦、文图拉和巴特马上冲出了“座位笼子”，来到外面呈外三角阵形布置防御，也是为中央的队友提供空间。
　　马斯马上着手布置初级防御阵法，布兰奇进行着吟唱，手中魔杖正在酝酿着牧师术法气息；
　　艾斯丽则撸起袖子，准备好召唤自己最真挚亲密的朋友。
　　不过，预想中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情况并未发生，四周，很是安静。
　　众人的脚下，是一大片灰色的草，它很茂密，也很高大，生长在这里像是一座巨大的草甸，承载了迷失巨人下落后的冲击。
　　如果排除草甸内部可能会出现的威胁，至少站在草甸上面，四周视野非常之清晰，这种清晰能够给人带来一定的安全感。
　　卡伦抬起头，看向空中，根据小册子记载，轮回之门内是没有太阳的，但有月亮。
　　不过这里的月亮不会交替，而是会一直悬挂在那里，“白天”时，它是白色的，“晚上”时，它是血色的。
　　是的，没错，在轮回之门内，夜晚是血色的，像是戴上了红色眼镜片在看这个世界。
　　而眼下，月亮是灰色的。
　　这就是轮回之门开启的契机，每十年都会出现一次轮回之门内月亮不再是白和红，而是变成了灰色，持续的时间从七天到一个月不等。
　　小册子上记载，这段时间里，轮回空间内规则发生变化，活人和灵魂之间的界限会被模糊，也就是说唯有在这段时间内的轮回之门内，活人和灵魂的融合，不需要灵魂契约。
　　因为至高契约，已经挂在了天上。
　　在酒店里第一次看到这些记载时，卡伦脑海中反应出来的理解意思是：这段时间里，阴阳不分。
　　“巴特，文图拉，继续警戒！”
　　“是，队长！”
　　卡伦转身，向巨人所在方向走去，这时，他发现原本落下后就一直匍匐在地上的迷失巨人，此时身体正在被地面的灰色草甸融入，像是在巨人身上插入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针管，巨人庞大的身躯，也在慢慢地缩减。
　　巨人原本麻木的瞳孔，竟然流露出了解脱的情绪，仿佛这里才是它的故乡，才是它真正的归宿。
　　所以，迷失巨人也是从轮回之门内走出来的？
　　它们这一物种，可能原本就是门内的土著，然后被轮回神教掳掠出来，当作了奴隶使用。
　　渐渐的，巨人身体彻底融入了这片巨大的灰色草甸，草甸上，只剩下那一座笼子。
　　“马斯，立刻布置通讯法阵联络穆里小队，艾斯丽，召唤一个会飞的妖兽，让它在附近盘旋。”
　　“是，队长！”
　　卡伦转过身，将阿琉斯之剑扛在肩上，身形开始向外跑去，同时喊道：
　　“巴特、文图拉，收缩警戒范围，在我回来前，不允许分开！”
　　“是，队长！”
　　在未知环境下小队分开永远是大忌讳，但不分开又不行，开辟视野和布置通信法阵都是很紧急且必要的事情，卡伦只能选择让手下队员们先抱团，自己一个人去更外围查看一下。
　　他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因为在这里，他完全可以毫无忌惮地使用出自己的全部力量而不用担心被发现。
　　【暗月之刃】的力量加持下，卡伦的速度很快，他向着一个方向快速地前进，最终来到了巨大草甸的边缘。
　　小册子上对草甸是有记录的，但记录得很简单，不过上面写着，一般草甸附近都会有一座“城镇”。
　　是的，城镇，这是小册子上清晰记载的词汇。
　　亡者世界的城镇！
　　再联想自家那条狗曾说过，轮回之门内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体系阶级，西莫森家族更是成功完成了一波反向输出，从轮回之门内的“土著”，成为了轮回之门外轮回神教内部的“皇族”。
　　也因此，小册子上，各大神教对轮回之门内的细节刻意模糊省略的目的，就有了。
　　卡伦猜测，会不会是这个可能：
　　门外的世界将门内当作动物园，每次轮回之门开启都是进动物园参观的日子；
　　而门内的世界，则把门外的世界当作动物园，每次轮回之门开启都是外面送被参观动物进来的日子。
　　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初始世界”，互相把对方当作门里。
　　这是一种群体认知偏差，看起来很荒谬，却又很容易实现，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在世界地图上一些小国或者岛国会把自己位置放在最中央而且地图扩大，营造出一种自己才是世界中心的感觉。
　　久而久之，群体认知中就会将自己当作世界的中心。
　　前方，出现了一个村落。
　　因为卡伦看见了建筑物，不过和所谓的“城镇”还是有着极大的区别，它太小了，类似房屋的建筑物只有不到百座。
　　这时，有一群小黑点正从村落里出来，向着卡伦所在方向行进。
　　这座草甸相当于一处高地，草甸外围向外延伸是山坡。
　　暗月之眼毕竟不是魅魔之眼，卡伦不能像阿尔弗雷德那样观察到很远处的细节，不过这并不打紧，卡伦指尖在身前来回旋转，很快，一个由水雾组成的镜面出现。
　　卡伦手掌挪动着镜面，镜面中开始呈现出远处的情景，像是一个特大号的放大镜或者干脆叫望远镜。
　　这是海神教内的一个术法，方便海员在行船时观察远处的情况，它的作用其实很鸡肋，因为你完全可以用一个望远镜来代替它的效果。
　　不过，谁叫自己并没有带望远镜呢，反正是吃饭时学的术法，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用，现在能用一下卡伦觉得还挺不错。
　　从镜面中卡伦发现那一群黑点是一个个“人”，如果可以把他们当作是人的话。
　　他们身上也穿着衣服，但都很粗糙，草编织的居多，手里也拿着武器，灰色晶体制作成的长矛和刀剑。
　　最大的区别点在于他们本身，他们可以看出是人的形态，但脸部和衣服外皮肤上所呈现出的感觉，像是极为浮肿且具备流淌性的一种蜡。
　　不够偏液态，却也不是固态，行动时，他们的五官竟然还能“晃动”。
　　小册子上记载，一般离开草甸接触到的城镇，往往是友好的。
　　好吧，友好的。
　　但卡伦不敢全部相信小册子上的内容，因为小册子的第一页就写着：不要盲目相信本册内容。
　　不过，卡伦也认真观察了一下，虽然他们一个个神情普遍是动态，但能感觉出他们的兴奋，一个个的，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样。
　　可光凭这个卡伦也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善意，因为当猎人看见猎物出现时，他也会笑也会很兴奋。
　　“要不要尝试试探性进攻一下？”
　　卡伦自言自语。
　　最稳妥的方法，自己现在应该撤回到队员那里，和大家一起做好集体防御，甚至可以召唤出【黑狱城堡】，把防御等级调到最高。
　　但如果能提前判断对方的倾向，事情就能更简单一些。
　　还是，先试试吧。
　　身为队长的好处就是，当你冒进时，你小队里就没有队长来批评你的冒进。
　　卡伦主动靠了过去，对方也在向这里行进，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
　　等到卡伦不用借助术法就能远远看见他们身形时，卡伦停下了脚步，对方人数规模在三百人左右，男女老少都有，不出意外应该是全村出动了。
　　如果是捕猎或者开战，应该只是青壮出来，老弱妇孺留守或者转移。
　　但卡伦还是决定再试试。
　　他举起手臂，始祖艾伦火系力量凝聚，一条火蛇被召唤而出，飞跃到空中后，向着人群窜去。
　　不过在卡伦的控制下，火蛇没直接朝着人群砸去，而是刻意偏离了一些方位，砸落在了距离队伍不远处。
　　“轰！”
　　这么远距离的术法，其实杀伤效果很低，就像是放了一个烟花，但气势很足。
　　被“攻击”的队伍马上停了下来，然后在卡伦的眺望下，他们全部跪伏在地，开始膜拜。
　　卡伦抿了抿嘴唇，看来确实是善意的。
　　而且，从侧面也证明，这群人的实力，很弱，否则不至于被这一手就给直接吓到。
　　卡伦再拉近了一些距离，让那群人可以远远地看见自己的身影。
　　他们发现卡伦后，开始向卡伦膜拜。
　　过了一会儿，其余人继续跪伏在原地，但有一个“小姑娘”搀扶着一个“老人”，脱离了队伍，主动向卡伦走来。
　　女性性别的判断来自于她的五官，虽然依旧动态化，但能看出女性的感觉。
　　年纪的判断来自于她身体的“动态”，尤其是行走时，身体真的是在晃动流淌，这是真正意义上货真价实的水灵灵的小姑娘。
　　而男性老者身体基本僵化了，行走时需要人搀扶，身上也不具备动态，更像是死水或者像是将要结冰的意思。
　　卡伦在思考：
　　这是物种的区别，还是灵魂体在轮回之门内这一特殊空间下的特定呈现方式？
　　小姑娘搀扶着老者来到距离卡伦一百米的区域，两人重新跪下。
　　老者开始“叽里咕噜”的喊话，语言不通……但卡伦却听懂了，他们真的是灵魂体，他们所表达意思的方式不是通过“声音”，而是灵魂波动。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从我爷爷那一辈起，这座祭坛就再也没有祥瑞降临了，没想到在我即将消亡前，还能再次看见祥瑞的降临，看见村子复兴的希望！”
　　小姑娘则很好奇地问卡伦：
　　“祥瑞大人，您是从门里出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