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壁画之位

　　因为时差，卡伦出现在约克城大区传送法阵大厅时，维恩的天空才刚蒙蒙亮，大厅里除了工作人员，乘客并不多。
　　回来前，卡伦特意吩咐了这边要对自己归来的行程保密，所以出来时，吓了不少工作人员一跳，原本在办公室里打盹的夜班副主任被手下人叫醒后，马上冲了过来，途中还特意甩掉了一只皮鞋。
　　卡伦对他笑了笑，互相说了句辛苦，就带着人径直走了出去。
　　之所以这般低调的回来，是有原因的。
　　虽然自己这次的事迹被神教做了大力宣传，可这么做的本质原因是为了“冲喜”。
　　主基调依旧是调查团覆灭的悲痛和耻辱，所以卡伦如果回来得张扬，搞出来什么欢迎大会，再办个庆功宴什么的，那真的是在丧事喜办了。
　　以前故意张扬是为了创造机会快速上位，现在上位后，该逐渐改变形象走入沉稳，尽可能地抹去自己“年轻”的劣势。
　　再一个原因，加斯波尔即将和自己完成区长职位的交接，在这个时候，卡伦应该保持低调，不仅是让加斯波尔心里好受一些，也是对自身形象的一种保护。
　　理查观察到，现在外头已经有一些风言风语，说卡伦最擅长“诅咒上司”的术法。
　　这只是调侃，虽然包含嫉妒的恶意，但还没成气候，可已经足以让卡伦引起警惕，谁被打上了这一“标签”，那以后再想往上走，就难了；毕竟，谁愿意提拔一个专克自己的下属？
　　站得越高，风就越大，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沉稳。只要把实惠和利益紧紧抓在手中，风头什么的，不出就不出了吧。
　　伯恩首席主教的侍从官等候在那里，看见他，卡伦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当即吩咐菲洛米娜带其他人先走，自己则跟着侍从官去了顶楼首席主教办公室。
　　办公室里，伯恩正在用早餐，维恩酱饼配肉松。
　　“你吃不吃？”伯恩指了指自己的桌子问道。
　　卡伦摇头：“不吃了，回家吃。”
　　在荒漠上厮杀已经很累了，没必要回来后就急着和大酱搏杀。
　　“这儿不就是你的家么？”伯恩吮了一下指尖的大酱，拿起旁边的湿毛巾开始擦拭，“从今天起，约克城大区，就是你卡伦的了。”
　　卡伦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是冷的，伯恩应该也是才来办公室。
　　“您谦让，没打算和我争，还愿意帮扶我一把，我是占了大便宜的。”
　　“我不喜欢为了私利的争斗，争权是为了掌握更多的力量创造更好的条件去做事，而不是沉迷于这种权斗游戏。
　　记得当初在勒马尔陶艺馆地下室吃烤肉时，我就说过，我觉得你和我很像，这种印象伴随着这么多事走过来，没有变淡，反而加深了。
　　卡伦，我愿意帮你，愿意让开位置给你，不是想从你这里获得什么，而是希望你能更从容地去做我和你都想做的事。”
　　卡伦微笑道：“关于我们都想做的事，我希望您可以说得再具体一点。”
　　伯恩耸了耸肩：“具体一点还真没有，追随秩序的指引就是了。”
　　“您这也未免太宽泛了。”
　　“道路，本来就是一边走一边找寻的。在我看来，你除非哪天在某场意外中暴毙，否则未来很有机会走上那张教廷最高层的圆桌。”
　　卡伦喝了一口冷茶，说道：“嚯，这茶有点烫嘴。”
　　“你们执鞭人和你聊了什么？”
　　卡伦笑道：“您都已经知道了？”
　　“你们自己系统老大的习惯你不知道么，你走的是透明走廊，从那儿进来，其实就是故意给人看的，这个消息，只会以最快的速度外传。”
　　“去之前，我还真不知道。”
　　“说了什么？”
　　“夸了我身边的小骨龙养得不错。”
　　“其它的呢？”
　　“没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在里面斗龙玩呢？”
　　“早就出来了，但在新秘书办公桌那里混了些时长。”
　　“呵，你和这位新秘书以前有交情？”
　　“第一次见面。”
　　“是有交情的，人应该念你的‘恩惠’。”
　　“您在我们秩序之鞭总部那里，也有消息来源？”
　　“不管什么层次的人，总会有饭后聊天的需求，一些事，只要层次足够高，就不算是什么秘密。
　　结合那段时间正在发生的事，以及所牵动的契机，也就能多少琢磨出味道来了，毕竟是执鞭人身边的秘书，虽然职位品级不高，但身份地位真的不低了，也算是大人物的故事。”
　　“照您这么说，我亏了啊，我应该在他那里把夜宵吃了再回来。”
　　“你怎么不干脆在他办公桌前打地铺睡一觉呢，让外面流传出执鞭人对你极为赏识，不惜彻夜长谈。”
　　“那就有点过了。”
　　“也不算过，你长得是极好看的，如果能得到那种‘身份认证’，做起事来，就更容易了，呵呵。”
　　“大人，您是昨晚还没睡醒么？”
　　“唉。”伯恩无所谓地摆摆手，“我是老了，没这个条件了，否则我真无所谓，保护名声，是因为它能折现。”
　　卡伦相信，伯恩是真的无所谓，他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卡伦又喝了口冷茶。
　　伯恩敲了敲桌子，说道：“加斯波尔已经递交辞呈了，现在，形势已经由不得她了，她该让位了。”
　　“所以我打算今天就去乡下庄园住两天，等这边事情的流程走完了再回来上任。”
　　“怎么，你这个常年在污泥潭边打滚的人，现在也学会爱惜羽毛了。”
　　“这叫进步。”
　　“呵呵，这么做倒也不错，先避开个两天，等加斯波尔那里流程走完，交接会时你再回来，基本的礼数，能做到就做吧，你也可以休息休息。”
　　此时卡伦做的，其实就是加斯波尔取代苏斯时她所做的。
　　伯恩说道：“还有一件事，那项改革方案，看样子上面是准备由我们大区来做示范。”
　　“毕竟我们大区也习惯承担这种责任了。”
　　“嗯，加斯波尔提交的那项方案，应该是你们学院派的意思吧？”
　　“是的。”
　　“主要操刀手，是不是你？”
　　“有些激进了。”
　　“何止是有些，这是打算借着改革的名义，把地方大区的权力体系直接来一场洗牌啊。
　　我敢打赌，上面之所以会同意在我们大区做这个试点，也是因为上面并不相信这项方案可以完全落地，至多落地个百分之一二十的样子。”
　　“是的，我已经做好到时候被叫停的准备了。”
　　“那就要速度快，把既定事实赶紧做出来，到时候上面就算发现不对劲了，也得捏着鼻子认了，因为上面可以叫停，却往往不能强令改回去，否则就是和自己所提出的风向相违背。
　　现如今，我秩序神教已经正式介入荒漠内战了，大祭祀的调子起得很高，是不可能更改风向的。
　　秩序大学那边，你有把握么？”
　　“有的，是一起的。”
　　“那专业人才这方面，就不用担忧了，秩序之鞭这里，肯定也是没问题的，我大区管理处这里，同样没有问题。
　　这个新出来的部门，要尽可能地做到全面，每个部门都要囊括进去，然后部门的职责必须承担起来，你的方案里还是有些保守了，说这个新部门是对原有基层运转体系的有效补充。
　　别遮遮掩掩了，直接以它为主。”
　　“您这是比我还激进。”
　　“箭已经射出去了，就不要再顾忌什么了，等你接任区长后，再提领这个新部门，呵呵，到时候，整个约克城大区的一切，都掌握在了你的手里。
　　我一点都不嫉妒，恰恰相反，我很喜欢这样的画面，无效扯皮终于被省略，提升效率的同时还能集中起力量。
　　这正是目前所需要的，因为依目前的形势来看，未来，只会更加混乱。”
　　“我也是这么认为。”
　　“好了，具体的实施方案细节，我这里做一份，你那里也做一份，然后交换看看，早点敲定，就能早点落实。”
　　“好的，我知道了。”
　　卡伦起身向伯恩行礼，准备告辞。
　　在卡伦转身时，伯恩忽然开口道：“卡伦，我已经这么帮你了，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后悔。”
　　卡伦点点头，说道：“请您放心，我向您保证，您帮我做的任何事，都不会和您的信仰相违背。”
　　说着，卡伦伸手指了指上方：
　　“伟大的秩序之神，在看着呢。”
　　……
　　卡伦刚走出教务大楼，就看见阿尔弗雷德的车停在那里。
　　“少爷，您辛苦了。”
　　“家里还好么？”
　　“家里都很好。”
　　“菲洛米娜他们呢？”
　　“他们先回古曼家了。”
　　卡伦坐进副驾驶位置，后车座上坐着达利温罗。
　　“阿尔弗雷德，你们已经交流过了么？”
　　阿尔弗雷德回答道：“刚刚认识了一下。”
　　卡伦对达利温罗说道：“阿尔弗雷德是我最信任的人。”
　　“是，我知道了。”达利温罗点了点头，“阿尔弗雷德先生，呵呵。”
　　最后的笑声，明显还带着点倔强。
　　阿尔弗雷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不以为意，继续开车。
　　“直接回庄园吧，我休息两天，等这边交接流程走完。”
　　“好的，少爷，有件事我要通知您，尼奥回来了。”
　　“不是离家出走了么，这次回来得真早。”
　　“他应该是把券输光了。”
　　“输光了？”
　　“是的，他现在没有部长身份了，假身份做得再逼真现在在黑市里也不方便贷款。原因是尼奥部长借款身死导致本大区黑市上两家财会破产，现在黑市私人银行和财会都收紧了贷款下放，他自己堵住了自己的路。”
　　“找你了？”
　　“是的，他昨晚找我借券，我支了一部分给他。”
　　卡伦问道：“写借条了么？”
　　“写了，很标准。”
　　“这就好，对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我告诉他您今天要回来，我想他今天应该也会来庄园见您，毕竟，你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得给他找点事做一做，他在外面漂着我不放心。”
　　“少爷，接下来就有事要做了，新组建的部门，很适合安插人手。”
　　自家少爷即将成为这个大区的区长，安排职位，做身份，这些事，现在可以说是很简单了。
　　“先问问他的想法吧，他要是不愿意也没办法强迫他。”卡伦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告诉他，说不定过阵子我们大区也会组织个‘民兵团’去荒漠打仗历练，他要是愿意回来，我安排他当副团长。”
　　团长让穆里去做，反正穆里又管不住尼奥，等到了荒漠，还不是随他开心。
　　大祭祀想拿荒漠练神教的兵，那自己就让尼奥去帮自己练大区的兵。
　　“我知道了，少爷，我会找机会说服尼奥的。”
　　中午，车驶入艾伦庄园。
　　老安德森急匆匆下来迎接，他并未提前接到通知卡伦要回来，完全是看见那辆黑色二手朋斯驶入时才知道的。
　　“卡伦少爷，尤妮丝前日去桑浦市参加时尚设计大会了，雷卡尔伯爵亲自陪同保护，我马上通知她回来。”
　　“不用，她有自己的事可以做，这很好，不要通知她，我不想打扰她的兴致。”
　　老安德森仔细端详了一下，终于确认卡伦不是在说反话。
　　卡伦向上走楼梯时问道：“普洱呢？”
　　“凌晨出去了，说是去做实验，应该下午会回来吧。”
　　做实验么，那应该是演艺厅的传送阵法是要完成了。
　　“哦，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去休息一下。”
　　“好的，少爷，您好好休息。”
　　卡伦走进卧室，冲澡时听到开门声，五个女仆进来更换新鲜的水果、铺床、点熏香和摆上干净的睡衣。
　　其中一个女仆大着胆子走到浴室门口，鼓起勇气说道：“少爷，需要我们服侍您洗澡么？”
　　领班女仆听到这话，马上过来用力一掐她的腰肉，强行带着她和其她做完事的女仆离开了。
　　卡伦洗好澡后走出来，换上睡衣。
　　想着那个女仆先前站在门口说的话，他摇头笑了笑，每个人，都在渴望寻找身边的机会向上爬，她是这样，自己其实也是这样。
　　躺到床上，打开床头柜，里面放着自己上次在这里没看完的书。
　　一直到现在，卡伦都觉得，人生最惬意的事情之一，就是可以躺在床上看小说。
　　……
　　阿尔弗雷德和达利温罗在餐厅里用好了午餐。
　　达利温罗说道：“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演艺厅了，我很期待听你的故事讲解。”
　　“呵呵，感谢，这是我的荣幸。”
　　“对了，我听那个叫菲洛米娜的说过，你还喜欢研究壁画？”
　　“是的，这是我的兴趣爱好。”
　　“那以后有空闲帮我也设计一个。”
　　“没问题。”
　　“就把我放在第一排，算了，就放卡伦后面就好了。”
　　“也没问题。”
　　阿尔弗雷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神情依旧平静。
　　这位新棺材住户，少爷收得太急了，也太仓促了，当然，阿尔弗雷德并不觉得自家少爷做错了，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下，少爷的这一手简直是神奇，没有他的加入，少爷也很难在荒漠上取得这么大的功绩。
　　只不过，接下来打磨的活儿就是自己的了。
　　“哦，对了，那条狗，是狗吧，头秃的那种，在哪里呢，我怎么没有见到？”
　　“它们出去了，大概黄昏时回来。”
　　这时，阿尔弗雷德看见餐厅外有一只乌鸦在飞，那是尼奥的乌鸦。
　　上次庄园的防御法阵布置好后，尼奥就没能渗透进来，自己事后给他阵法钥匙，他却不要，说以后肯定能想到办法进来。
　　看来，这次也失败了。
　　不得不说，有尼奥这样一个安检员，大家对这里的安全系数，真的放心了很多。
　　“你先跟我出去接一个人。”
　　“好啊。”达利温罗站起身，“正好先让肚子里刚吃下去的食物消化一下，再听故事。”
　　阿尔弗雷德开车载着达利温罗来到庄园外，尼奥此时正戴着一副墨镜斜靠在一辆白色轿车车门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头发染成了紫色。
　　“您这是打算去接替路德先生的事业么？”
　　尼奥摘下墨镜：“券输光了，就只能去换个生活方式了。”
　　“给你的，又输光了？”
　　“运气不好，赶上战争影响，大盘波动得厉害，动不动就给我平仓了。”
　　随即，尼奥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达利温罗，问道：
　　“哟呵，这是咱们凯文大人幻化出人形了？”
　　阿尔弗雷德说道：“新来的棺材住户，生命神教的叛教者。”
　　“嗯，卡伦就喜欢收集这些叛逆。”
　　“你还需要券么？”阿尔弗雷德问道。
　　“嗯？你还愿意借我？”
　　“私下赞助，我相信您亏了这么久，该赢了。”
　　“你很有眼光，知道我之前的亏券是在做铺垫。”
　　阿尔弗雷德将一张卡递给尼奥：“这是我个人的积蓄，不是公帐。”
　　尼奥接过卡：“说吧，条件。”
　　“新住户心里有点傲气，请您帮我磨一磨。”
　　“你可真是贴心，我的阿尔弗雷德，输券了，正想发泄一下压力呢，不过，能不能再多给点秩序券？”
　　“券真的很紧张，尤其是马上要开新部门了。”
　　“秩序之神还会缺秩序券，说出去怕是都没人敢信。”
　　“有什么不敢信的，信徒的供奉钱，什么时候真的被送到神手中了？”
　　“嘿，这话说得有趣。”
　　这时，达利温罗走了过来，对尼奥道：“你好，我是达利温罗，前生命信徒，现秩序信徒。”
　　尼奥回应道：“你好，我是尼奥，前秩序信徒，现路德信徒、嗜血异魔、光明叛逆者信徒、光明自由派信徒、光明正常信徒以及密发教信徒。”
　　“密发教信徒？”
　　“是的，所以，决斗吧，你这个光头异教徒。”
　　“呵呵，你是想和我打架么？”达利温罗很是兴奋地扭了扭脖子，掌心摊开，树苗长成了木棒。
　　在荒漠中，他偷袭杀死了很多各教优秀年轻人，原本被打碎的树苗重新汲取了大量生命力得以复原。
　　“来来来，我们去前面那块空地，距离庄园太近我怕牵扯到庄园的防御阵法，看着你这个光头我就来气！”
　　尼奥主动走向前方的草地。
　　达利温罗还稍微留神了一下，在出发前，特意问了一下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啊，这个尼奥，和我们少爷是朋友吧，他的实力怎么样？”
　　“他次次被我们少爷一招击败，却总是乐此不疲地继续发起挑战。
　　因为他以前帮过我们少爷一次，少爷念旧情，就一直迁就着他，不仅一直借券给他，还得想办法帮他安排工作。”
　　“放心吧，以后这样的事情，我替你少爷接下了，哈哈。”
　　达利温罗扛着木棒，走向了前方草地。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默默地点起一根烟：
　　“壁画第二的位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