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 秩序之神的诺言

　　罗佳市的一栋别墅内，皮亚杰坐在轮椅上，面对着正在燃烧的壁炉。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一幅幅描绘过去生活恩爱回忆的画卷，自他脚边悬浮起来，飞入壁炉，开始燃烧；
　　他很认真地在看着，像是欣赏着画作在另一种背景下的展开方式。
　　贝德先生从外面回来，打开玄关门，看见这一幕后，惊讶道：
　　“皮亚杰，你在做什么？”
　　皮亚杰没有理会贝德先生的呼喊，而是继续烧着画作。
　　“告诉我，你怎么了？”贝德先生靠近过来，“你是又有什么新的感应了么？”
　　皮亚杰没说话，默默地看向身侧茶几上放着的那一盒颜料，那是他妻子用自己骨灰制作而成的礼物，是他原本最珍视的东西。
　　可眼下，这一盒骨灰却也朝着壁炉飘浮过去。
　　贝德先生伸手抓住了颜料盒：“你疯了么，这可是你妻子留给你的信物！”
　　这一次，贝德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安与慌乱，因为琳达是维系皮亚杰与壁神教关系的唯一纽带
　　一旦这根纽带断裂，皮亚杰和壁神教就算是彻底失去了关联，因为陪伴他这么久，贝德很清楚，皮亚杰对壁神教的教义，一直都是排斥且抗拒的……不，他甚至都不是真心喜欢画画！
　　被打断节奏的皮亚杰终于看向贝德先生：“贝德先生，其实很多时候，我都知道你在骗我，但我很愿意被你骗。
　　可是现在，我没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下去了。
　　其实，
　　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以为是的一场梦，是美梦，又是噩梦。”
　　贝德惊愕地发现，在皮亚杰说这些话时，其身上正在升腾出灰色的光雾，让他整个人，显得越来越阴沉。
　　“那天在火葬社，当卡伦亲自将琳达的骨灰交送到我的手上时，我就应该认清这个现实，她抛弃了我，投奔向了神的怀抱。
　　在我和神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神。
　　你是亲眼看见的，因为那天，你也在场，呵呵，没有你，她也飞不上去，无法得到壁神的接引。”
　　“她会回来的，皮亚杰，只要你能继续在这条信仰道路上走下去，她是会回来的，真的。”
　　“看，你还在继续骗我。”
　　皮亚杰看向贝德先生手中的颜料盒。
　　“砰！”
　　贝德先生整个人被弹飞出去，重重地撞击到了墙壁上。
　　颜料盒在悬浮在原地，然后在皮亚杰的目光注视下，移入了壁炉，在大火的炙烤中，不断扭曲变形，不断爆裂出不同颜色的光晕。
　　“她本就是骨灰了，我也就应该把它看作是骨灰，它该死，祂该死，她该死！”
　　贝德先生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但还没等他站稳，就听到皮亚杰的嗤笑声：
　　“疯子一样的信徒，疯子一样的神教，疯子一样的壁神瑞丽尔萨，疯子一样的琳达。”
　　皮亚杰目光落在贝德先生身上，贝德先生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拘上了半空。
　　这一刻，他从皮亚杰的眼眸里，看见了金色的光泽正在流转。
　　旧神的陨落，标志着新神的诞生。
　　一定程度上，皮亚杰其实和现在的卡伦一样，不，他其实比卡伦更早地就在等待壁神的真正结束，从而开启属于自己的“新生”。
　　他不会是瑞丽尔萨，也不会是皮亚杰，神的污染，会造就出新的怪胎。
　　“贝德先生，我真的挺厌恶你的，告诉我，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我……”
　　“你应该也会悔恨么，家族原本会覆灭的那个夜晚，你没想着阻止，却兴奋地憧憬着对着惨状画一幅画，你的内心，肯定也会经常对此感到愧疚与谴责，至少，偶尔会这样，对吧？
　　其实，你是不会理解我的，不会理解我对妻子的那种不舍与思念，因为家人在你的视角里，好像仅仅是一种身份的标配，是你穿西服时打的领带，是你喝红酒时给配有的杯子，它们只要有就好，呵呵，哪怕只要有过，也可以。”
　　“皮亚杰，你现在……啊啊啊！！！”
　　贝德先生的身体传来了剧烈的消融感，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凝固的颜料，正在被融化。
　　“我很讨厌你们，讨厌这画笔、画纸、画架，讨厌壁神教，讨厌你，现在，我甚至开始讨厌她，你们，都应该……”
　　就在这时，狄斯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里。
　　他站在了皮亚杰和贝德先生之间。
　　“噗通！”
　　贝德先生坠落在地，开始大口地喘息，他刚刚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狄斯走向皮亚杰，皮亚杰抬起手，指向狄斯，但狄斯面前却出现了一道道波纹，很轻松地走到皮亚杰的面前。
　　狄斯一根手指竖起，对着皮亚杰的眉心，按压了下去。
　　皮亚杰被强行坐回了轮椅。
　　狄斯：“看来，你并没有做好接受传承的准备，你已经在迷失了。”
　　皮亚杰原本淡漠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他很是疑惑地看着狄斯，问道：
　　“这……我这是怎么了？”
　　狄斯没有回答他，而是伸手对着皮亚杰的头顶轻轻一抓，一缕缕正在流淌的金线被他攥入掌心。
　　这是正在进行的传承。
　　前不久那些陨落的主神，都是将传承以神教为单位传递下去，期间有一位沉默者组织的人物，因为生命神教的覆灭，得以单独承接传承，可人家……至少是一位神殿长老级别的存在。
　　皮亚杰只是一个普通人，嗯，一个壁神教神仆，他怎么可能一下子承受得住这种传承？
　　狄斯另一只手中，出现了战争之镰。
　　贝德先生马上开口喊道：“狄斯大人，我恳求您不要斩断我主的传承仪式，这是我们壁神教的希望！”
　　狄斯：“贝德，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救我孙子托我照顾的朋友。”
　　贝德面露绝望，他清楚，他即将见证自己这一生所追求的一切，在自己面前消亡。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金线中传出：
　　“亲爱的，亲爱的，我的丈夫……”
　　皮亚杰抬起头，他听到了，他本能地在找寻。
　　狄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一根金线自己拉扯出来，凝聚出了琳达的身影，然后，扑向了皮亚杰。
　　皮亚杰也张开双臂，与她拥抱在了一起。
　　两个人，像是失散多年的爱人，得以重新团聚。
　　传承，再次被继续下去。
　　可这个场面，却并没让狄斯感到温馨。
　　持有同样感觉的，还有此时远在轮回谷上空观战的卡伦。
　　他看见达尔领主脱困了，它在一缕意识魂念的帮助下，脱离了正在崩溃燃烧中的壁神躯体，带着魂念，向外疯狂地飞去。
　　可它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可怕的战场漩涡，挣脱束缚只是第一步，它很可能会在下一刻就沦为战场上的小小牺牲品。
　　小康娜兴奋地喊道：“二汪，二汪！”
　　“康娜，下去。”
　　“好嘞！”
　　骨龙庞大的身躯开始下降，这是很冒风险的举动，因为就算轮回神教对秩序神教未来大祭祀会很忌惮，可战场上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最重要的是，月神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乌孔迦先出手拦截住了好几道外溢过来的术法，然后顺势将达尔领主抓到了龙背上。
　　一切完成后，康娜不需要吩咐，快速拉升，离开这片危险区域。
　　来到龙背上的达尔领主，无视了先前出手的乌孔迦，径直跑到卡伦面前以极为标准的跪姿跪下。
　　一缕属于琳达的魂念，则在它身侧凝聚。
　　“卡伦先生，现在我要回到他的身边了。”
　　卡伦很想问：你是要回到你的丈夫身边还是回到你的神身边？
　　可最终，卡伦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选择权，皮亚杰的事情如果放在卡伦身上，卡伦绝对无法忍受，更不会去原谅，可皮亚杰，就是渴望着琳达的归来，哪怕他曾被她深深伤害过一次两次三次甚至更多……
　　关系再好的朋友，涉及到感情上的事情，也不方便去多说些什么。
　　毕竟，更难以理解的，还有家里那条此时正在出远门探险的狗。
　　金页上散发出新的光芒，卡伦没和达尔领主叙旧，先看了一眼霍芬先生发来的新讯息：
　　“我在情报室里看到的最新消息，月轮上除了轮回之神外，又多出了一道女神的身影，小子，你猜猜，是哪尊女神？”
　　卡伦回信道：“暗月，是么？”
　　“可以啊小子，这么生僻的一位女神你居然都知道，连暗月岛上的子民，怕是都不知道他们所信仰暗月图腾其实是女神信仰吧。”
　　壁神瑞丽尔萨用画笔营造出了轮回之神自这里归来的假象，那么，月轮那里承担着同样任务的，应该就是暗月女神了。
　　这位女神在神史中的记载篇幅非常之少，因为她成神的目标，就是向月神阿尔忒弥斯复仇。
　　阿尔忒弥斯为了自身强大，强行吞噬各种月系传承，暗月女神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位。
　　作为小神，向主神级别发起挑战，过程无疑是艰难的，结果……也可以说是注定的。
　　最终，她的信仰传承被打断，自身更是被碎裂了无数块，这完全是被打崩掉的状态。
　　卡伦曾在大海上的一座神秘祭祀岛上，得到过暗月神骨，也是在那时，卡伦对神骨里的女神精神印记发誓：要帮她复仇，灭亡月神教。
　　“暗月，这就是你的复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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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轮之上，与此时轮回谷相似的一幕，正在同时上演。
　　轮回之神的怒吼，不断发出，祂难以忍受，自己归来的坐标，竟然发生了如此荒谬的偏移，更难以忍受的是，自己正在这群蝼蚁的拼命阻击下，逐渐陷入不支。
　　真要是战死，祂反而能觉得好受些，从神战岁月中走来的强势主神，怎么可能会畏惧生死之战？
　　可是眼下，分明是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被硬生生地耗死。
　　祂苦熬了一个纪元，好不容易熬到了秩序腐朽，好不容易一只脚踏回这个世界，却又要面对这种结局。
　　“暗月，放开对我的束缚，我会帮你，灭掉阿尔忒弥斯的一切传承！”
　　此时此刻，轮回之神只能对暗月进行劝说，这尊放在上个纪元里自己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神，眼下，却有能力掐死自己最后的希望。
　　“暗月，放开对我的束缚吧，我想，阿尔忒弥斯现在应该在轮回谷，我会立刻回去，帮你向阿尔忒弥斯复仇，我以轮回的法则起誓！”
　　可是，全身残破的暗月女神，并未答应这看似很合理的条件。
　　她把自己这一身残破得不能再残破，几乎可以说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残躯，强行点燃，制造出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火星。
　　然后，火星点燃了轮回。
　　下方，已经损失惨重的月神教军团马上士气大振，发动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暗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这一刻，两处正统神教的核心圣地，两处战场，同时步入了高潮的尾声。
　　他们即将弑神，而他们自己的神，也即将被弑杀。
　　……
　　秩序神教，办公神殿，茶座。
　　阿尔弗雷德将代为拟定好的第一道法旨发了出去后，对坐在自己对面冰封着的“雕塑”问道：
　　“这次之后，轮回和月神教将彻底失去抵抗能力只剩下空壳，您打算如何处置它们？”
　　“刺拔掉了，就可以安心驱使了，我们要努力将教会圈进行改造，从主动迎接神的归来到集体抗拒诸神归来。
　　这是，我定下的方针。
　　不过，你不应该问我这么幼稚的一个问题，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尔弗雷德回答道：“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我的少爷，曾对暗月神骨里的精神印记起誓，要帮她完成复仇，灭亡月神教。”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权衡，像是一种本能一样迅捷，大祭祀的声音再度响起：
　　“拟法旨。”
　　阿尔弗雷德马上做好书写第二道法旨的准备。
　　“命达安团长、西尔玛团长、马洛吉斯团长，率领各自骑士团，即刻奔赴月轮，灭亡月神教一切传承。”
　　口述完法旨后，大祭祀的声音再度传出：
　　“主的承诺，容不得丝毫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