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灭了吧

　　声音在此时像是被完全吸附，没有一丁点的宣泄，目光所及，全是剧烈的血色波纹荡漾，好似经历了一层层爬坡，最终，迎来了一场无声的爆炸。
　　卡伦即使身处在外围，身前的结界也被红光腐蚀得干干净净，如果说比较基础的“净化”术法是将一切杂质都抹杀的话，那么这一术法则是将所有异类啃食。
　　沙滩上，出现了一个巨坑，巨坑中间位置，米琪无比狼狈地躺在那里。
　　她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血渍，嗜血异魔的毒素已经完全进入她的身体，钳制住她的身体机能，同时压制住了她的灵魂。
　　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一只……被剥开了外壳的螃蟹，只剩下最柔嫩的蟹肉。
　　事实上，她之所以还没有沦为一滩干裂的肉酱，并不是因为她的运气有多好，而是尼奥在最后关头选择了留手。
　　血色的光圈回收，凝聚出了尼奥的身形，他此时双臂下垂，脑袋低下，整个人像是被吊在空中。
　　“啊……”
　　一声沙哑的吼叫从尼奥喉咙里发出，他猛地抬起脖子，手掌上翻，整个人青筋毕露。
　　他微微侧过脑袋，那里，是卡伦所在的方向。
　　齿间的摩擦声传来，像是在倒数。
　　卡伦会意，开始了移动。
　　随即，尼奥整个人快速向米琪所在的方向坠下。
　　“嗡！”
　　米琪已经放弃了希望，她现在甚至没有能力站起来，更别说去抵挡了。
　　就在这时，一把大剑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迪亚曼斯之剑，挡住了尼奥的指甲。
　　紧接着，凹坑四周出现了一条条粗壮的秩序锁链，向尼奥蜂拥而去。
　　“呵呵。”
　　尼奥发出了一声冷笑，整个人快速后退，卡伦则没有选择追击，任由尼奥远去。
　　如果遵从对戏剧舞台的最基本尊重，接下来应该是卡伦和尼奥再打一架，联想到尼奥本身也是一个喜欢追求完美与细节的人，那么提前的下台很可能意味着他的身体状况或者精神状况也很是不好。
　　卡伦猜测，应该是精神方面需要平复。
　　嗜血异魔污染了光明……这种玩法连卡伦都不敢尝试，甚至都没向那方面去想过。
　　不出意外的话，尼奥现在应该是成功地从上一段精神分裂中走出后，又栽入了下一个更为严重的精神分裂。
　　但换个角度来想，好像不完全算是坏事，至少他应该没心思去想伊莉莎小姐了。
　　卡伦低下头，和米琪四目相对。
　　虽然现在她还没死，卡伦也不打算杀了她，但接下来的事如果要发生的话，这样一个高战斗力提前折损，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卡伦摊开手掌，对其施展了一个聊胜于无的低级治疗术法，这个术法现在的作用就是让她精神头更好一些，以便于更清晰地感受身上的痛苦。
　　弯下腰，将米琪扛起，女人很重，虽然她本身是胖的，但主要重量应该在内在，而且做起肩扛的动作时，卡伦耳畔边像是听到了沙漏的声音。
　　这个女人体内的骨骼……是沙子做成的。
　　以修习方面来看，秩序神教这边算是相当干净的了，虽然吸纳了很多其他大中小教会的序列，但主流方面依旧是比较“人道”的。
　　其他神教在这方面，就普遍有些“不当人”了。
　　沙漠神教这种将人骨骼改造成沙子的修习方式还算偏保守的，原本的海神教当年为了追求与大海的亲近，还会对自己的生命方式进行转变，明明是人类，却非得从蛋壳里再生出来一次，把自己改造成海洋生物。
　　至于月神教，更是一直保留着一种吞噬习俗，一个方向上往往会以团队进行培养，到一定阶段后，最优者可以吞食掉其他同伴，这也印证了月神阿尔忒弥斯吞噬其他月系女神成就主神之位的风格。
　　秩序神教唯一的毛病或者叫特色只是喜欢玩一玩尸体……简直不要太清新。
　　翅膀扇起，卡伦扛着米琪在安卡拉酒店大门前着陆，在大门口，将重伤的女人丢给了酒店守卫，他们会将其送去教会医院进行治疗。
　　等卡伦走进酒店大厅时，莱昂主动迎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条热毛巾递给卡伦。
　　卡伦一边擦着脸一边听着来自莱昂的汇报：卢瑟那边已经入住房间，安保布置也已经完成，路上袭击的调查工作已经开展。
　　听完汇报后，卡伦乘坐电梯来到了那一楼层，对门房间里走出来四个贴身安保人员，两男两女，卡伦不认识，但看见他们就像是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部长大人。”
　　“部长大人。”
　　卡伦对他们点了点头，伸手敲响了房间门，开门的是埃兰加，他先将卡伦迎了进来，然后发现后面没有米琪的身影，不由问道：
　　“卡伦部长，米琪呢？”
　　“她受伤了，伤势很严重。”
　　“很严重……”埃兰加愣了一下，显然他很清楚米琪的实力。
　　坐在沙发上正准备用餐的卢瑟听到这句话，也很是意外地抬起头，疑惑道：“约克城大区的地界，竟然会有这么强大的光明余孽？”
　　卡伦走到茶几面前，拿起那杯还没动过的红酒，抿了一口，提醒道：“这不是您需要担心的事。”
　　“可是卡伦部长，这涉及到我的安全。”
　　“您的安全由我们来负责，另外，我需要警告您，原本米琪女士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我注意到了，是您对她下达了命令让她不顾我的反对进行的追击。
　　从现在开始，您必须严格遵守事先发给您的安保条例，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对门就住着我们安排的贴身安保人员，向他们提出，再由他们向上申请。”
　　卢瑟笑道：“秩序对待客人都是如此严格的么？”
　　“您是客人么？”卡伦反问道。
　　卢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卡伦则继续道：“请您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您和您的人，是来祈求获得我秩序神教的帮助的，而不是来这里做客的。”
　　埃兰加马上走过来说道：“卡伦部长，这到底是您的意思还是贵教的意思？”
　　“我说过了，我无法干预我教高层和你们的谈判进程，但如果你们不听话，我对你们发脾气了，我也不认为高层会为了你们而降罪于我。
　　欢迎你们去投诉，说不定上面会很乐意看见我提前让你们清醒一下自己到底处于什么位置，省去了很多谈判的麻烦。”
　　卢瑟的脸上恢复了男孩的那种纯真；
　　但和文图拉比起来，他的纯真就有些过于虚伪了。
　　“卡伦部长，我知道了，我会遵守的，一定。”
　　“那就好。”
　　卡伦将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
　　卢瑟则主动去帮他继续倒酒，一边倒一边问道：“我觉得卡伦部长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我们有意见，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等会儿会有这次安保行动中的损伤报告，原本我的那些手下可以没必要面对这么多危险的局面，这大概就是我从一开始就对你们有意见的原因吧。”
　　说完，卡伦转身直接离开了这个房间。
　　埃兰加关上门，抬起手布置了一个结界，问道：“大人，您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么？”
　　卢瑟摇了摇头，道：“我不信的。”
　　“是的，我也不信，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卢瑟晃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说道：“我怀疑，他是知道瓦洛蒂的事情了。”
　　“这……怎么可能。”
　　“埃兰加，不要小觑秩序神教，自千年前光明消亡开始，它已经做了一千年的第一神教，它的情报网络，又怎么可能差了？
　　再说了，有时候它想要调查一件事，一封公函下达，很多神教会迫于它的威势选择配合。
　　想想帕米雷思教吧，莫名其妙地就配合秩序下了圈套对轮回宣战，莫名其妙地就成了秩序的附属神教。
　　我甚至怀疑，现在荒漠神教内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沙漠支持者里头，到底有多少背后站着的是秩序的人。”
　　“可是大人，如果秩序知道瓦洛蒂是我们派出的刺客，那么这次谈判……”
　　“不会有什么影响的，瓦洛蒂的行动，本就是为了催化秩序的下场，帮助我们从荒漠之中独立，我相信秩序会选择最有利的那一条路。
　　反正这次谈判，我们已经不设底线了，只要秩序能下场帮助我们独立，我们就会立刻签订合约，成为秩序的附属神教。
　　用一个首席主教，换一个附属神教，秩序知道该怎么选。
　　甚至这件事，还能成为秩序拿捏我们的把柄，当作敲打我们的棍棒，会让秩序认为，我们更好被控制。”
　　“是的，我也这般认为，我们这次，可是带着最大的诚意。”
　　“埃兰加，别忘了，是这位卡伦部长杀了瓦洛蒂，呵呵。”卢瑟伸了个懒腰，“他对我们的态度不好，我们该高兴，证明秩序和他的想法，是相反的，只有这样，他才会闹情绪。对了，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正式会议在明日上午，今晚是碰头会，然后是欢迎宴会。”
　　“好的，我先睡一觉，你去看望一下米琪，哦，算了，你应该没办法离开这里。我是真好奇，那个光明余孽，身上的光明气息竟然能如此纯粹……
　　但我没料到他能这般强大，把米琪打败了。”
　　“大人，会不会是那位部长和……”
　　“米琪还活着。”
　　“是的，这证明和那位部长无关。”
　　……
　　晚宴，开始了。
　　曾经，卡伦需要借着贴身安保人员的名义，在这种高档宴会上蹭吃的，不仅专挑贵的吃，还要偷偷帮其他队员打包。
　　现在，他刚走进宴会厅，就有侍者上前亲自为他服务，询问他的口味，然后自己只需要找个空桌一坐，很快一整套酒食就会被端送到自己面前。
　　升职太快，福利待遇是跟上了，只不过卡伦还没来得及习惯。
　　用叉子叉起一块烤蜥龙肉，沾上料汁，送入口中，肉质依旧鲜美，但卡伦却觉得没有以前在下面狼吞虎咽时那么好吃。
　　“呵呵。”
　　熟悉的笑声传来，是伯恩首席主教，他在卡伦面前坐下，侍者开始为他布餐。
　　“今天的事情，闹得有点大。”
　　“什么事？”卡伦问道。
　　“光明余孽的事，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这么强大的？”
　　“一切都在掌控。”卡伦说道。
　　“你确定都在掌控？”伯恩抿了一口威士忌，“算了，不问你这个了。”
　　“您待会儿要去上台讲话么？”卡伦问道。
　　“我不去，明天开会我也只是作陪的，像以前的沃福伦一样，会议只不过是借我们这个场地开，丁格大区那里的谈判团队已经过来了。”
　　“哦，这样啊。”
　　“我们还不到可以左右政策的层次。”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楚，先前碰头会开始前，我发现他们一个个神情轻松，这么说吧……明显不像是来谈判开会的。”
　　“然后呢？”
　　“碰头会结束后，他们变得严肃起来了。”伯恩用手指捏了一块肉送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道，“你看那边……”
　　卡伦扭头看向宴会厅入口处，一群身穿着红色神袍的丁格大区大人正依次进来。
　　“他们进来晚了。”卡伦说道。
　　“是的，因为碰头会议结束后，他们应该开了一个内部小会，然后占用了通讯法阵室。”
　　“怎么说？”
　　“呵呵，还能怎么说，应该是沙漠的这帮人，给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吧，他们事先可能都没想到。”
　　卡伦拿起一个芒果，用手剥开，果香味浓郁，咬了一口，多汁甜美，这也是平日里在家不舍得买的点券水果。
　　伯恩也拿起一个芒果，不急着剥，而是放在面前用手指轻轻捏了捏，提醒道：“风向，应该要变了，你看，他们主动去和沙漠的那帮人交流去了。”
　　这场宴会的主教必然是沙漠一行人，除了卢瑟和埃兰加外，还有一众随行人员，此时双方开始很热切地交流。
　　无论是苏斯还是伯恩，作为本大区名义上的两尊巨头，他们的情报能力都毋庸置疑，而丁格大区派来的谈判团，应该也察觉到了风声。
　　先前的轻松，到之后的严肃，再到现在的热情……
　　人，是不会对一群死人去表热情的。
　　卡伦继续吃着芒果。
　　伯恩则继续说道：“白铺垫了。”
　　卡伦笑了笑，问道：“您特意坐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过很快你的那位上司应该也会给你发消息了。”
　　“哦，好的。”
　　“需要我的建议么？”伯恩问道。
　　“那您需要我的建议么？”卡伦反问道。
　　“看来你不需要。”
　　“那您呢？”
　　“我不想参与，太浪费了。”
　　“可以。”
　　“好的，你喜欢吃这个水果是吧，我到时候以慰问品的方式给你调几箱过去。”伯恩站起身，准备伸手去拍一拍卡伦的肩膀，卡伦拿起餐巾挡住了他的手。
　　伯恩没生气，笑着接过餐巾，一边擦手一边离开。
　　他一走，阿尔弗雷德就快步走了过来，他原本应该是在办公室代理卡伦的工作。
　　“少爷，这是区长让我交给您的亲笔信。”
　　“说了什么？”
　　卡伦知道阿尔弗雷德肯定看过了，他不介意；事实上，阿尔弗雷德不仅会拆看自己的所有信件，他还会帮自己回信，以及各种节假日里以自己的名义帮自己送礼品。
　　“区长的意思是，风向变了，收手。”
　　“你觉得，这是上头的最终决定么？”卡伦问道。
　　“属下不知道，但应该是沙漠那边给出了一个上头无法拒绝的价码。”
　　“嗯，那好吧。”卡伦看了一眼站在主席台下面负责维持秩序的莱昂，对阿尔弗雷德吩咐道，“你去把这件事都告诉莱昂，然后让莱昂来见我。”
　　“少爷……”
　　“去吧。”
　　“是，少爷。”
　　阿尔弗雷德走到莱昂身边，将莱昂喊出了宴会厅。
　　过了一会儿，莱昂重新走入宴会厅，正好一名本大区的主教大人正在和埃兰加端着酒杯聊天，他将莱昂喊了过来，像是介绍晚辈一样介绍。
　　那位主教大人应该是真的看在前任首席的面子上提携晚辈，他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本大区能知道原本计划的，只有大区管理处和秩序之鞭两边的头头。
　　莱昂很热情地和埃兰加碰杯喝酒，然后说了一些话，等聊完后，他才向卡伦这边走来，神情自若。
　　“坐。”
　　“是，部长。”
　　“饿不饿？”卡伦问道。
　　“刚刚间隙里用过了一些，不饿。”
　　“嗯。”卡伦点了点头，“有什么想说的？”
　　“部长，我会服从教里的安排，我自己能接受，能想得通，您不用安慰我，真的。”
　　“带烟了么？”
　　“带了的，阿尔弗雷德先生特意吩咐过，和您在一起时，得配好这些。”莱昂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卡伦。
　　卡伦接过了烟，然后递送到了莱昂嘴边，莱昂犹豫了一下，咬住了。
　　“点上。”
　　“是。”
　　莱昂将烟点燃，抽了一口，雷霆神教的烟一入喉，他赶忙拿起桌上的餐巾开始擦拭，然后压抑着声音开始咳嗽。
　　等他处理完后，眼眶泛红的他看着指尖夹着的这根烟，说道：“部长，这根烟劲头太大了，我抽不了。”
　　“抽不了就别勉强自己。”
　　“部长……”
　　卡伦自己也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神色如常。
　　他虽然不像尼奥那样沉迷于用这类东西寻求刺激，但曾经为了压制灵魂伤势他也没少吸雷霆神教这款烟，现在已经习惯了。
　　吐出一口烟圈，卡伦缓缓道：“同样，我也装不出抽不惯的样子。”
　　紧接着，卡伦将只吸了一口的烟按在桌上的精美烟灰缸里：
　　“所以啊，还是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