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红眼的赌徒

　　感觉，源自于对比。
　　看着自己手下的这些年轻队员们，卡伦会有一种失落感和彷徨感。
　　他失落于自己会产生和他们之间的落差，彷徨于自己到底是成熟还是市侩下的迂腐。
　　卡伦很清楚，自己是羡慕他们的。
　　但卡伦更清楚，自己成不了他们。
　　嗯？
　　卡伦发现孟菲斯先生居然也在附和着，看起来很是激动，而且不是装的，此时，他是孟菲斯，而不是艾森·古曼。
　　这一幕，让卡伦忽然间又捡拾起来信心，没道理一个精神病人能如此坚强地去尝试面对生活中的激情，而自己却早早的颓废。
　　台阶上，凯文正趴在那里，狗爪交叠，狗头枕上去，看着眼前一群年轻人热闹的场面。
　　它想到了自己曾和奥古雷夫的那一场对话。
　　在《秩序之光》神话叙述中，奥古雷夫是秩序之神麾下四大扈从之一，是智慧与经验的担当，有传言说，他在成为扈从前，就已经是一尊神祇。
　　卡伦经历的最终选拔场地，就在虚无空间里的奥古雷夫要塞。
　　凯文记得，那个光头曾有一次在自己面前失态感慨：
　　他说，曾经他们和秩序之神坐在一起，可以肆意地笑，可以高声地吵，可以纵情的喧嚣。
　　每次，秩序之神都会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的闹腾。
　　在神的眼睛里，他仿佛看见了羡慕。
　　凯文扭头看向坐在那里的卡伦，然后又马上挪开目光，它不认为卡伦是那位曾坐在自己面前让自己瑟瑟发抖的伟大存在，但它觉得，如果卡伦没有中途出意外夭折，他最终会越来越靠近那道身影。
　　会成为他么？
　　凯文回忆起上一次卡伦心瘾发作时，将自己一个人锁在盥洗室里所发出的压抑哀嚎。
　　他在抗争，
　　而我，
　　早就认命了。
　　唉。
　　金毛叹气。
　　凯文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
　　简餐结束，大家开始最后一遍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普洱喜欢给自己买衣服的同时，也帮凯文买背包，而且会很用心地挑选，它说凯文是家里人，必须要上心。
　　虽然在卡伦看来，普洱更像是在给它自己选“狗鞍”。
　　因为要出远门，所以凯文这次被普洱要求背了一个大容纳量的包，身体两侧各两个大口袋，还附带很多个小口袋。
　　为了和大家的神袍色调对上，所以凯文的背包也是黑色的，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警犬。
　　不过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普洱更喜欢坐在卡伦的肩膀上，因为在这里它能坐得更高看得更远，而且面对卡伦手下队员对他投来的目光时，普洱也能回味到过去自己当冒险小队队长时的感觉。
　　大家都准备好后，由皮克和丁科姆一个开灵车一个开二手朋斯，载着大家来到了教务大楼前。
　　下车后，卡伦看了一眼身后自觉排成一列的队员们，忽然感觉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传送法阵在教务大楼的地下层，晚上的教务大厅人依旧不少，不过卡伦等人进来时并未引起什么关注，这种呈小队形式出动和行进的场景，大家早就习惯了。
　　坐电梯来到地下层二楼，那里有传送法阵的“售票窗口”。
　　票分等级，最便宜的，传送体验不仅最煎熬，而且需要凑到一定的人数才会开启传送。
　　贵的那种，可以随来随传。
　　所以，如果你买了一张高级传送法阵的票，经过“经济舱”时，依旧可以高傲地扬起脖子。
　　就算是把雷尔换做了点券，但货币所带来的层级区分感，其实并未改变。
　　在之前很多次传送中，卡伦都是坐的高级传送法阵，因为他基本都是公务，可以报销。
　　“嘿，这里。”
　　尼奥手里拿着票站在那里挥手。
　　“走，过去。”
　　卡伦带着人走过去，他很担心尼奥会买最便宜的票，毕竟他刚刚破产。
　　但等拿到票，发现是高级传送法阵的票后，卡伦更担心了，中队长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核实登记每个人的身份信息。
　　尼奥将卡伦拉到一侧，小声道：“我让这里的登记员把我们的行程目的改成‘采集’了。”
　　“嗯。”
　　不可能直接拿出公函说我们是去月神教的观摩团，因为现在整个教会圈都清楚，月神教向轮回宣战了，拿这个公函去登记，肯定会被即刻上报。
　　至于说“采集”，其实就是接私活的一种好听称呼，大家见怪不怪。
　　“我们先传送到罗丹大区，再传送到菲勒斯大区，绕一个大弧线，然后从菲勒斯大区传送到这个大区下面的尼加拉岛，那座岛上有个走私点，有私人建造的传送法阵，可以在那里再通过法阵来到米珀斯群岛，那里就是月神教的势力范围了，其实算是月神教的一处圣地。”
　　“米珀斯群岛？”卡伦似乎有些印象，“那里距离暗月岛是不是不算太远？”
　　“你这个不算太远真的没办法形容，因为实际距离是非常远的，但单纯按照传送法阵的距离来衡量，嗯，算是近的了。
　　米珀斯群岛的那座圣地，还是上次月神教和轮回神教爆发摩擦冲突的前哨站，也可以理解成是靠近战争一线的地方。”
　　“这么激进的么？”卡伦问道。
　　“这是最快和最大程度的表现方式。”尼奥舔了舔嘴唇，“我们要是传送到月神教势力后方，效果会打折扣的。
　　而且，我票已经买好了，这些票一旦售出概不退返。”
　　“好的。”卡伦点了点头，毕竟票都买好了。
　　“诸位大人可以进入传送法阵了。”
　　卡伦等人进入传送法阵，法阵正在缓缓启动。
　　尼奥趁着这个机会看向卡伦的这些队员，开口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谁，很抱歉，一直没有和大家做过真正的交流，但这次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记得，我们是……”尼奥用口型说出了“观摩团”，继续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团长，称呼你们的队长为副……还是叫队长吧，反正喊顺口了。”
　　法阵启动，所有人被白光覆盖后，消失不见。
　　来到罗丹大区后，再立刻传送到菲勒斯大区，然后在菲勒斯大区传送到尼加拉岛。
　　横跨的距离很远，但其实很方便，只不过方便的代价有点大。
　　在卡伦眼里，这是真正的奢侈行为，等同于包机不停地转飞。
　　尼加拉岛气候温热，确切的说，是热得让人很不舒服，走出这里的传送大厅，热浪直接拍来，众人身上可以调节温度的神袍在此时并不能发挥很好的作用。
　　坐在卡伦肩膀上的普洱说道：“这片区域盛产妖兽，我那个年代这里还是探险家乐园，现在看样子，应该是被开发得不错了。”
　　妖兽本身就是一种重要战略资源，这也是为什么秩序神教会在这里开设教务区的原因。
　　让卡伦感到意外的是，一辆破旧大巴车停在了路对面，当众人走出来时，大巴车还特意按了几下喇叭。
　　刚坐完高级传送法阵出来，再看到这么朴实的拉客一幕，画面反差感有些大。
　　不过卡伦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女司机探出身子对尼奥招手亲切问候：“尼奥，你这个狗日的！”
　　卡伦这才明白过来，这是队长在这里的亲密朋友，提前打过招呼来接自己一行人的。
　　众人上了车，和车外面的破旧相比，大巴车内的陈设档次要显得高档很多，而且里面明显有夹层，意味着布置了不少的防御阵法。
　　这是一辆改装后的术法车。
　　尼奥开口道：“璱琪，你真该看看我那辆贵宾车，那才是真正的好车。”
　　璱琪哼了一声，道：“好的，以后我要是去维恩你可以开那辆车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卡伦回答道：“开不了了，抵押出去了。”
　　“呵呵呵。”璱琪大笑起来，“所以，你答应给我的报酬这次也兑现不了了是么？”
　　“当然，我相信我们之间曾经的战友友谊是无价的。”尼奥走到副驾驶位置上坐了下来。
　　璱琪冷冷道：“我不想回忆和你的过去。”
　　“你可以换一种说话方式，不要让我的手下们误会，我和你之间很清白。”
　　璱琪转头对后面坐着的所有人喊道：“我曾经和你们的头儿合作过一段时间，后来我的丈夫和弟弟在一场任务中同时死了，我就退了出来。
　　我恨你们的头儿，是他把我救了出来，我还不如和他们一起死了，单独把我救出来后，我又不敢自杀，这个混账东西！”
　　尼奥拿起前方的一个指甲钳开始修剪起自己的指甲，完全无视了女人的谩骂。
　　璱琪继续回头开车，问道：“可以了么，没误会了吧？他们不会去告诉伊莉莎的。”
　　听到这句话，尼奥对着自己的指甲吹了吹，道：
　　“伊莉莎不在了。”
　　璱琪很是意外地看向尼奥，问道：“怎么回事？”
　　“迷失了。”
　　“该死！”璱琪骂了一句，然后知道自己不该再情绪输出了，平复了一下语气，道，“看在伊莉莎的面子上，这趟接待不收你点券了。”
　　“我代替伊莉莎谢谢你。”尼奥笑了笑，“还有，伊莉莎才不会怀疑你和我会有什么事呢，她知道我不喜欢平胸。”
　　“呼！”
　　璱琪深吸一口气，
　　“你是想让我现在拿枪给你身上开个洞么！”
　　“无所谓，一个洞而已，死不了。”
　　“尼奥，你真的变了很多。”
　　“那是你的错觉。”尼奥侧过头，抵在车窗上，“我睡一会儿，到了喊我们。”
　　……
　　这座岛的面积很大，岛上分有人区和无人区，无人区里没有合适的道路，但这辆破旧的大巴车却能很平稳地行进。
　　四周，不时传来妖兽的喊叫声，卡伦有种坐观光车游览野生动物园的感觉。
　　普洱一直扒着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还不时对卡伦介绍那是哪头妖兽这是哪头妖兽。
　　卡伦根本就没看，只是低着头一边眯着眼休息一边“嗯嗯”敷衍式地回应一下它。
　　终于，在天色将暗时，大巴车停了下来。
　　“到了。”
　　尼奥开口喊道：“换下秩序神袍，换上便装。”
　　大家开始下车，卡伦抱着普洱，它现在倒是困了，要睡了。
　　前方有一个城镇，规模不小。
　　巴特好奇道：“走私点外围都不设置隐蔽阵法的么？”
　　璱琪回头看了一眼巴特，回答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秩序神教为了节约成本所以默认了这种走私活动？反正等秩序神教觉得时机成熟时，随时都能将这里收回来。”
　　巴特看着璱琪，问道：“你不是我教的人？”
　　璱琪对巴特翻了个白眼，道：“我办理了退休。”
　　“那为什么说你们……”
　　“提前办理退休后每个月50点券的退休金你还想让我说‘我们’？”
　　“额……”
　　“你们需要在这里休息么？”璱琪问尼奥。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去传送法阵点，我要去米珀斯群岛。”
　　“你不是跟我说来这里收购妖兽材料的么，你骗我？”
　　“是的，你自己都说了一个月退休金才50点券，你说吧，我该不该骗你？”
　　“呵，但你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被通缉的样子。”
　　“反正我们的行踪见不得光。”
　　“会不会连累我？”
　　“不至于不至于。”
　　“米珀斯群岛那里要打仗了，你们去那里做什么，去体验和观察生活？”
　　“这次我真没骗你，你猜对了。”
　　“那很抱歉，最近因为附近一座火山的喷发，导致这里的能量波动出现了一些问题，为了安全起见，传送法阵只在白天开启，所以你们想要从这里传送走的话，就要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
　　尼奥点了点头，道：“那就休息吧，感谢你的食宿安排。”
　　“放屁，我的任务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给你推荐一家旅馆，下面的马卡奇旅馆，那里的环境和价格都能让人接受。”
　　说完，璱琪真就发动大巴车调头回去了。
　　尼奥对大家喊道：“好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晚，大家记得晚上要把自己的秩序神袍重新清理熨烫一下，我们明天到达米珀斯群岛时，一定要衣着光鲜，体现出我们的高傲和瞧不起人的姿态，明白么？卡伦，你再复述一下。”
　　卡伦开口道：“明天就本色演出吧。”
　　“是，队长！”
　　众人开始向镇内走去，走在最前面的尼奥对卡伦道：“本色演出，真有意思，看来我还是不习惯带公子哥小姐这种手下。”
　　“耽搁一晚没事吧？”
　　“正好我可以留出时间去和米珀斯群岛上的……不，这个走私点肯定有月神教的官方走私团，我去找他们直接通知，让他们明天做好欢迎和接待工作，晚上去也确实不方便，白天才有效果。
　　哦，前面就是那家旅馆了，你去开房间吧，我先去通知了。”
　　“好的，中队长。”
　　“叫团长。”
　　“好的，团长。”
　　马卡奇旅馆老板是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此时的他正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坐在前台后面，当卡伦等人进来要求开房间时，老板的手还在女人的裙子里没有出来，反而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得更开心了。
　　卡伦微微皱眉，这样的旅馆在璱琪口中都是环境不错的，那这座小镇的旅馆整体水平得有多低。
　　“好了，三楼所有房间都是你们的了。”老板收了点券，单手丢出一把钥匙。
　　卡伦问道：“就一把钥匙？”
　　老板理所当然道：“整个三楼8个房间全都是一个型号的门锁，再偷偷告诉你，二楼和四楼也是一样，哈哈哈。”
　　“我还需要食物。”
　　“没问题，你的房费里已经包含了。不过，女人和男人你们需要么？哦，我们这里还有人鱼，嘿嘿，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但要额外收券。”
　　“不用了。”
　　“哦，是的，你们自带了，呵呵，就是男多女少，不够用啊，还是你们谁的身体好？”
　　老板猥琐的目光在艾斯丽、布兰奇和菲洛米娜身上来回扫过。
　　“呵呵。”卡伦笑了。
　　“哈哈哈。”老板也笑了。
　　卡伦看向菲洛米娜，问道：“你在等什么？”
　　菲洛米娜愣了一下，问道：“上楼么？”
　　“不，你不生气么？”
　　“生气。”
　　“那你还等什么。”
　　“哦，好的。”
　　菲洛米娜身形自原地消失，出现在了老板身后。
　　老板愣了一下，他腿上的妓女马上目光一变，双手变长抓向菲洛米娜，菲洛米娜直接一巴掌将这个米尔斯教的信徒抽飞。
　　老板则从柜台下面抽出一把刀，刀身上释放出蓝色光芒，但菲洛米娜一脚踹过去，将刀踹入了地砖，老板用力拔却拔不出来。
　　紧接着，菲洛米娜伸手掐住老板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砸在了前台柜子上。
　　“砰！”
　　柜台被砸断，老板上半身插满了木刺。
　　菲洛米娜抬起脚，对着老板又是一踹，将他整个人踢飞出去，砸在了柱子上滚落下来，身体还在蠕动，骨头断了不少，但命还在。
　　“可以杀了他么？”菲洛米娜问道。
　　旁边地上的老板马上抬起脑袋，不停地摇头进行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卡伦回答道：“晚上夜宵不满意的话，明早退房时可以顺便把他杀了。”
　　“好的。”
　　吓唬好老板后，卡伦带大家上楼，分配房间时，卡伦是单独一间。
　　房间里还算干净，卡伦将熟睡的普洱放在床上，凯文则自己叼来一块毯子，在床边趴下休息。
　　卡伦从背包里拿出自己那本黑色笔记，翻到最新一页，在上面写道：
　　“我知道明天就是赌博的开始，但我心里反而没有了什么忐忑；
　　我不觉得是自己内心强大到足够平静，而是因为我知道真正的红眼赌徒在上赌桌前，宁愿相信太阳能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自己会输。
　　输得越惨的人，在之前，往往越觉得自己赢定。”
　　写完这段话，卡伦将笔记本收回去，走进盥洗室洗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略湿，目光平静。
　　下一刻，暗月之眼发动，眼眸瞬间变红。
　　嗯，
　　只是为了应个景。